“想杀你?”裴令仪像是被这个说辞逗笑了,但他的语调很快就冷了下来,“我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你。”
元凌云尽管心里早有准备,可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还是心底一凉。
裴令仪道:“你本不应该出现的,就算出现了,也不应该降生。”
原来她就该死在娘胎里。
元凌云喉间紧,却还是强撑着开口:“既如此,为何还要留儿臣至今?”
“因为阿姊想要留下你,我无法扭转她的意愿。而且太医说,哪怕是选择打掉,也会元气大伤。两害相权取其轻,若不是如此,又怎会留下你?”裴令仪冰冷道。
“原来是这样……”元凌云合上双眼。
原来生她一场,从一开始就不在期待之中。
裴令仪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她。
元凌云睁开眼,“既然如此,是儿臣害了母后,为何不在儿臣降生之时,就干脆掐死儿臣了事?”
裴令仪神色阴鸷,乌黑的眸子中有什么情愫翻涌着,“因为阿姊最后的话,就是要我好好活着将你养育成人。”
“清都,你要活下来……清都,你得活着,将小茶抚养成人,她是我们的骨血……”元韫浓弥留之际,就是这样抓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却字字泣血。
这是元韫浓对裴令仪最后的话语。
因为元韫浓的嘱托,因为元韫浓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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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裴令仪不得不活下来,养育着这个杀妻凶手。
元凌云听着,忽然觉得荒诞至极。
她笑出了声,满是悲凉。
这般带着刻毒的、怨恨的,倒不如当初就了结了。
如今这般,倒像是活生生剜着彼此的心。
裴令仪不仅恨她,也恨自己。
“原是如此。”元凌云道,“我听姨母所说,母后在世之时,父皇最爱听的戏曲是《霸王别姬》。母后去世之后,父皇却再未听过了。这也是因为母后吗?”
“触景伤情,何必再听?我倒是想做虞姬,只是你母后不许。”裴令仪嗤笑。
元韫浓做了真霸王,却不许他做个真虞姬。
元韫浓甚至不允许他为她而死。
他现在唯一所求,只剩下尽快将大裴交予元凌云手中,好叫他随元韫浓而去。
“昔年琼花树下,阿姊自百花冠上摘下永生花一朵予我。”他摊开掌心,已经陈旧了的永生花在他带有薄茧和伤疤的掌心里。
昔日见他伤春悲秋,元韫浓摘下了百花冠上的一朵琼花永生花赠予他。
琼花的绢花带着玉珠坠进他的掌心。
他说花都会凋零,月亮也会西沉。
元韫浓却说,日升月落乃是天经地义,无法逆转,但是鲜花凋零,她便将那一朵永生花赠予他。
裴令仪自嘲般勾起唇角,“我种的花总是开不了,哪怕是永生花,也会有凋零的那一日。阿姊,你是骗人的。”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他合拢了掌心。
元凌云已经不记得自己离开裴令仪书房时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了,那一晚她又梦见了元韫浓。
这是她最后一次梦见元韫浓。
梦里的元韫浓正是在难产的时候,血水一盆接着一盆地往外端,霜降和小满在忙碌之际无声地别过头哭泣。
隔着人影幢幢的窗子,元凌云看见站在外面的裴令仪和其他人。
褥子早就被血水濡湿了,元韫浓被汗水浸透的乌凌乱地贴在额角与颈侧。
她轻轻颤抖着,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锦缎,指甲深深陷入布料里。
元韫浓好像看到元凌云了,朝着她伸出了手。
元凌云几乎是惶恐无措地站在原地,望着母亲递过来的手。
“小茶……”元韫浓哀伤的目光犹如浅淡的月光般笼罩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