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烛既会向谢望尘提出自己想要断续丹,就不会在这时候拒绝天机的好意。
他谢过汤沃雪,拿着丹药打算找个地方闭关。
其实最好还是远离玄清仙宗,毕竟谢望尘随时有可能来看他。
汤沃雪看出了他的为难,浅笑道:“沈道友,在下虽不善对战,至少也是渡劫期,带你离开问题还是不大的。”
沈明烛轻叹了一口气,“多谢天机。”
虱子多了不愁,他不欲欠人情,现在反而越欠越多。
汤沃雪晃了晃腕间戴着的铃铛,“叮当”声清脆,乘着风飘摇荡漾,屏蔽此方感应。
“我们走吧。”汤沃雪摘下发簪,在虚空中轻划,眼前便多了一道门。她把发簪戴回头上,忽然想到了什么般愣了一下,低头在储物戒指中寻找起来。
沈明烛正奇怪,突然感觉眼前多了一片轻纱。
绸缎绕过双眼于脑后打了个结,眼睛上时刻萦绕的、他以为已经习惯的刺痛都浅淡了许多,被一阵清凉覆盖。
“你眼上有伤,被太阳照着,应当不太好受吧?”带着浅浅的叹息,像是心疼。
整个玄清仙宗,没人在意这一点。
邢岫烟等人视他如敌寇,故而吝于给予半分关怀。
方青阳视他如神明,故而不相信神明也会承受痛苦。
而谢望尘看到了更大的悲哀与绝望,故而注意不到细小而琐碎的折磨。
沈明烛摸了摸眼上的绸缎,不知是什么材质,但至少不会弱于东海鲛纱。
“不必麻烦,服下断续丹,灵脉重铸后自能不药而愈。”沈明烛解释。
汤沃雪不赞同:“以后是以后,以后能痊愈,又不代表现在不会难受。”
*
谢望尘将沈明烛强行困在丹峰后就一直有隐约的不安,他自认是为沈明烛好,可以说出一万个理由为自己辩解,却还是难免觉得心虚。
这让他不久之后又徘徊到了丹峰。
纪长蘅终于忍无可忍,气得闪身出现在他面前,“谢望尘,你有完没完!沈明烛都快三十了,不是三岁,你要是这么舍不得,不如把他带回你的主峰。”
连“师兄”和“宗主”都不叫了。
这么近的距离,谢望尘居然感受不到沈明烛的动静。
他心中一慌,没再多与纪长蘅纠缠,一手拂开他就踏入沈明烛所居的院子。
院子空空荡荡,正中央摇晃着一个躺椅,方青阳躺在上面,晒着太阳,已然进入到深深的睡眠之中。
——沈明烛不见了。
如同刹那间天旋地转,太阳陷落四周坠入黑暗,而风拂过婆娑树影,往昔的郁郁葱葱也狰狞似鬼魅。
谢望尘感到巨大的恐慌,这让他额头都不由地一阵阵刺痛。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纪长蘅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搀扶摇摇欲坠的谢望尘,都顾不得还在与他怄气。
谢望尘伸手用力按了按眉心,他那被薄雾笼罩的记忆忽然掠过几个破碎的片段。好像也是这么一个画面,晴朗的日光下,好梦正酣的方青阳与消失不见的沈明烛……
然后命运就摧古拉朽地往前,齿轮转动,一切就再无回圜。
谢望尘声音沙哑:“明烛不见了。”
“不可能吧?他一个废人,能跑去哪里?”纪长蘅神识漫出,开始在丹峰之上寻找沈明烛的身影。
断续丹只能重筑灵脉,但已经被废的修为需要重新炼起,更何况沈明烛哪怕恢复了金丹修为,他也有资格说出这一句“废人”。
神识在丹峰上绕了一圈,连在角落里骂骂咧咧的司度都找到了,就是没发现沈明烛的踪影。
纪长蘅轻“咦”一声,“怪哉,真不见了?”
谢望尘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纪长蘅慌了,“师兄,师兄你别激动,可能……可能只是不在丹峰呢,沈明烛就是跑,也跑不出宗门的。”
谢望尘闭了闭眼,无力地喃喃:“我若早知我拦不住他,我就该把断续丹给他……不,我若早知……我就该寸步不离跟着他!我分明知道他有此意,我知道他想走,我明明知道……”
“师兄,师兄你别这样。”纪长蘅有些害怕,“师兄你到底怎么了,沈明烛不见了,我们找就是,这么大一个人,难道他还能丢了?”
纪长蘅上前把方青阳叫醒,心想或许能得到几分线索,嘴里还碎碎念:“就算死了都会有尸体,没有消息也是好消息不是?”
方青阳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引入眼帘就是一张大脸,他吓了一跳:“你,你们是谁?”
动作太大,躺椅向一旁倾倒,方青阳在地上滚了一圈站起来,才发觉这个地方陌生得很。
他警惕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长蘅:“???”
纪长蘅呆了一瞬,转头问:“师兄,他是不是傻掉了啊?”
上一次见也不过两天前,那时方青阳还为了沈明烛对他们喊打喊杀,怎么现在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
纪长蘅转过头,发现短短一瞬,谢望尘双眸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