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弦从未觉得靠边停车如此艰难,他甚至打反了两次方向盘。
等到车终于停在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他才缓缓开口:“可能那个同学就是性格不太好吧,至于说了什么,我也猜不到。”
他没回头去看陈寄的表情。
后座的扶满是当真好奇,不客气地直接追问陈寄:“所以他说了什么?”
但陈寄好像没准备回答:“下次有空再聊吧。”
话音刚落便拿了自己的伞,利落地开门下车。
留下扶满睁大双眼:“我靠,悬疑小说家还真什么事都留个悬念啊?”
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林思弦真忘了。那时候他对陈寄说的话完全取自于心情,在旁人听来或许根本不可理喻,大部分转身即忘,成了记忆里一些不起眼的残渣,要像现在这样专心去搜索某一块无异于大海捞针。
没想到陈寄竟然还耿耿于怀。
雨夜,窗外视线更不佳,林思弦掏出烟盒,发现还剩最后一支。
陈寄讨厌他,陈寄还在针对他,是两件斩钉截铁的事情。林思弦在烟雾中想,事到如今,也只能将计就计,只要自己死不承认,撑过最后这段时间便好。
想法是美好的,可惜林思弦还是低估了陈寄的记仇之心。
翌日林思弦没有拍摄行程,刚吃完午饭,便接到了李主任的微信电话:“小林,昨天你载陈编回酒店,跟他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特别的,”林思弦说,“就聊了几句闲话。”
“是吗?陈编说跟你特别聊得来,”李主任语气轻快,“别害羞,陈编都告诉我们了,说你们之前也是能聊到一块去的朋友,所以你把他忘了他有点伤心,现在觉得人生在世,别计较太多,能再相遇也是缘分。”
林思弦愣了:“他真这么说的?”
“对啊,中午吃饭时亲口说的,还说你车开得好,以后如果你没拍摄的话,他想去哪就让你载他去,你俩还能多说几句话。”
林思弦现在明白陈寄为什么这么说了。一时之间挑不出词回答。
李主任误会了:“我知道当司机听起来不体面,你也不要觉得委屈,陈编拿奖之后跟几位大导演轮番吃了好几顿饭,你也知道在这个行业除了钱就是话语权,等你俩熟了之后,以后你的路不就好走了吗?”
林思弦问:“哪条路?机场高速还是江滨路?开网约车的话这两条路走得多。”
“。。。。。。小林啊。你说说你。”
“我开玩笑的,”林思弦说,“您放心好了,我肯定听安排。”
工作需求,林思弦看过很多复仇的剧本,这些会被归类为“爽文”,观众喜欢代入到复仇者身上,看着曾经瞧不起自己的人后悔莫及、痛哭流涕。
但林思弦作为曾经的“加害者”,只能在每次见面前揣测今天对方又会干什么。
陈寄还不至于为林思弦打破自己的生活节奏,他没有太多出门的需求,更多时候都在房间里琢磨剧本。未来几天一共叫过林思弦两次,一次送他去片场,一次让他开车到最近的超市。
林思弦在大脑中构思一些无厘头的片段,譬如陈寄让他把车停到超市,让他徒步五公里去买个肉松面包回来;或者看到街边玉米地说“下去帮我偷几个上来”。。。。。。
当然这些事情都没发生。
事实上,这两次司机当得非常平凡,陈寄甚至没有再言语试探,一路上两人交流甚少,跟李主任所说的“特别聊得来”大相径庭。
FM唯一搜得到信号的电台播放着无聊的交通新闻,林思弦守规矩地开着车,来回几十公里,陈寄只在下车时说了声“谢谢”,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称职的司机——如果不是林思弦两次忘拉手刹,调个头得倒五次方向盘。
林思弦事后总结,这件事只能有两种解释:一是陈寄年近三十突然爱上了坐碰碰车,二是陈寄就是单纯享受使唤和命令自己的报复感。
两日后的早晨,林思弦被楼下的摩托声吵醒,打开手机一看还不到七点。手机屏幕异常热闹,不是别人发的消息,而是不同APP的推送,争先恐后地提醒林思弦今天是情人节。
一个跟林思弦完全无关的日子。
吃了点饼干当早饭,半小时后林思弦得去片场。今天组里拍一场很重要的戏份,男一女一在犯罪现场的首次对峙,没有林思弦的任务,但这一幕是前期剧情的一个小高潮,多机拍摄,布景壮观,因此组里闲着的人都打算去围观学习。
林思弦到得不早不晚,跟他相熟的几个人已经在场了,前期准备工作比以往都复杂,拍摄还没开始。
一直跟着扶满的小胖子今天要友情出演一具尸体,他脸上画着异常骇人的妆,然而在脂粉之下却是腼腆幸福的笑容,硬是把两片血迹活生生笑成了腮红。
而两米外的苏红桃以一种相当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口中喃喃重复着:“这不应该啊。”
“她怎么了?”林思弦递了瓶水给扶满。
“你问的哪个他?”扶满反问,左手指着小胖子,右手指着苏红桃,“左边这位男宾正因为暧昧对象给他说了情人节快乐而如沐春风,右边这位女宾正因为没有暧昧对象而如芒在背。”
“休得胡言,”苏红桃立即否认,“我觉得煎熬的不是我没有对象,而是胖子对象竟然叫他小宝,大宝也就算了,凭什么是小宝?他哪里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