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明灵院,永宁侯的眉头便深深蹙起,他鼻翼微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庄氏,你可曾闻到什么异味?”
话音未落,庄氏已掩袖作呕,脸色煞白。
“侯爷快别闻了。”她强忍不适,声音颤,“想是下人们懈怠,这恭桶与茅房怕是有几日未清理了。”
永宁侯神情一僵。
所以,他嗅了半天屎尿的污浊味道?
此念一起,永宁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又刻意抬高了声量,语气里透着几分欲盖弥彰的严厉:“这些下人愈懒散没规矩了,桑枝平日里便是这般管家的吗?”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屏住了呼吸。
庄氏听罢此言,虽则忧心裴谨澄生死未卜,心底却悄然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窃喜。
“桑枝毕竟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骤然接手这府内庶务,难免力有不逮,手忙脚乱。这掌家理事千头万绪,她偶有疏漏也是情有可原。”
“待妾身解了禁足,定当悉心教导,手把手地指点她理家之道,必不辜负侯爷期望,将她培养成真正合格的千金贵女,来日的高门宗妇。”
永宁侯自知做不了裴桑枝的主,因而不敢随意应承,只能支吾其词,顾左右而言他:“噤声。”
“你不觉得臭吗?”
庄氏:窝囊废!
还有脸嫌弃谨澄窝囊!
分明就是随了根儿了!
越是靠近房间,腐浊的恶臭便愈浓烈,直往人鼻腔里钻,熏得人胃袋翻涌,几欲作呕。
这……
永宁侯暗自忖度,这恐怕不是下人们懈怠,没有及时清理恭桶、茅房所致,而是谨澄失禁,拉在了屋子里。
思及此,永宁侯的脚步迟滞了。
他有父爱,但不多。
于是,行至廊檐下时,永宁侯略一驻足,斜睨了庄氏一眼,神色自若道:“夫人且先进去瞧瞧谨澄,我在此处问问下人,究竟生了何事。”
庄氏未能识破永宁侯的盘算,颔应下后,便匆匆向内行去。
永宁侯的视线倏然转向瑟瑟抖的小厮,装模作样道:“家宴散后,明灵院中可有何异状?二公子他做”
话未问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随即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之声,一声接着一声。
永宁侯循声望去,但见庄氏倚栏而立,一只手紧撑着栏杆,另一只手捂着心口,俯身作呕不止,像是要把胆汁也呕出来一般。
永宁侯嫌恶的蹙蹙眉,没好气道:“庄氏,你这是做甚!”
庄氏双唇微颤,却说不出话。
她不能回想。
只要稍一回想,胃部便剧烈痉挛起来,翻江倒海,酸水直往喉头涌。
她心里清楚得很。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谨澄啊,她不该有半分嫌弃之意。
但,她控制不住本能。
直到腹中再无物可呕,庄氏方才颤巍巍直起身来,用帕拭去眼角悬着的泪,又细细抹净唇角残渍,恹恹道:“是妾身失仪了。“
“不知侯爷可问出了什么?”
永宁侯薄唇微抿,刚要开口作答,房间里便响起府医惊慌失措的呼喊:“二公子!”
庄氏下意识地转身要往里冲,却在抬脚跨过门槛的刹那硬生生顿住了身形。
府医颓然:“侯爷,夫人,老朽已竭尽所能了。”
“二公子的时辰不多了。若侯爷与夫人尚有未尽之言,还望尽早嘱咐为好。”
府医和仆从们在近前侍立,永宁侯即便心中嫌恶,此刻也不便显露太过凉薄之态。
强自屏息,步履沉重地跨过门槛,堪堪与庄氏擦肩而过,那触目惊心的景象便这般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这何止是拉在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