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番外:寒衣
嗒。
水珠砸落在地,发出轻巧的声音。
舞蹈教室没有开灯,得益于今日满月的光芒,也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反而充斥着与白日不同的清润月光。
月光下孤零零的青年缓了缓气息,停住了动作。
宋晚晴垂下眼,伸手拂去了自下颌垂落的水迹。砸落的汗珠终于让他停下了已经重复无数遍的舞蹈动作,他默然地走向音响,关掉了活力四射的音乐。
凌晨五点的舞蹈教室终于恢复了长夜中该有的静谧,而无言的静默里,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月光照在他背上,使得他的身形投下一片阴影。他顺着阴影向前看,看见了镜子中形容狼狈的自己。
可以停了。他想。
宋晚晴站在原地休憩了片刻。漫长的机械性练习中堆积在身体里的疲惫终于席卷他全身,他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在月光下慢慢把自己移到了墙角。
然後再顺着墙壁滑落。
他无言地抿了抿唇,瞥向窗外的寒月。
月光是银色的,很温柔,轻柔地照耀着这个孤单的人,而孤单的人望着月亮,却罕见地发起呆来。
月光无言,只是静静地打在他的侧脸。他背靠墙壁看向月亮,满眼银光。
今天是农历十月十五。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十月一,为寒衣节。
但宋晚晴向来喜欢十五。所以每年的寒衣节于他而言,有两天。
十五的月亮,是这麽的圆。
……说起来,爷爷的头发就像月光一样啊。
银白的,柔软的。
精神矍铄的老人慈祥地笑着,伸手捂热了小娃娃的脸蛋,没有拨掉小娃娃在头上作乱的手,只是轻轻提起他的脸颊肉,笑眯眯地捏了捏。
妈妈看见这一幕,无奈地叫着他的名字:“晚晚?晚晚松手啊,别玩爷爷头发,别把爷爷拽疼了——爸您也是,太惯着他啦!”
像月光一样的老人却无动于衷地又揉了揉小孩软和的脸颊。
“我的大孙子,我当然要惯着。再说了,我孙子手里有数,一点也不疼。”
他满不在乎地说着,又对着小孩露出温和慈爱的笑容:“晚晚喜欢我的头发呀?”
“嗯。像月亮一样。”
小小的孩子比母亲想象中懂得多一些,起码懂得拔头发会疼。他明白疼是很不好的东西,所以他不舍得让老人疼,他只是轻柔地托着那柔软的白发,真挚地看着爷爷的双眼。
“我喜欢月亮,也喜欢爷爷。”
老人就笑了。
“我也喜欢晚晚。”
于是小娃娃也笑了。
他从小就明白一件事,那就是爷爷真的很宠他。
爷爷从来都相信他。
“我们晚晚一定可以的。”
他总这麽说。
宋晚晴按部就班地学习时,爷爷相信他可以出人头地,宋晚晴选择绘画时,爷爷相信他能在艺术中诠释自己,宋晚晴选择放弃保送名额裸考时,爷爷相信他一定能够取得好成绩。
宋晚晴决定出国时,也是爷爷肯定了他那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决定。
父亲沉默着否定,母亲泪眼盈盈的挽留,哥哥嘴硬却炙热的不舍。
都让宋晚晴痛苦不堪。
他遵循着正常的步调按部就班走了十八年,却在真正跨入世界的档口,停住了脚步。
面前是清晰可见的未来,身後是他一步步踏出来的,父母一点点铺出来的宽广大道。
可他忽然很痛苦。
空茫的一切充斥着他的心,而他什麽都看不清。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鸟。
笼中的,无知的鸟。
鸟儿慢慢长大,自以为自由地翺翔。
可他向外看,看见的是虚假的天,和沉默的栅栏。
“前面的区域,以後再来探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