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实在太过昏暗,墙面的烛火只剩下莹莹微光,照得两人的面容都阴暗不明,空气中是腐朽陈旧的味道,唯一的光亮就是那扇窗户。
微弱的光落在江芸手上,越发显得手指修长白皙,好似玉雕一样精致秀气。
刘瑾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人,突然叹气,同情说道:“说起来,你可比我这个太监可怜,我好歹还有个盼头,你这辈子算是完了。”
江芸芸笑:“司礼监确实是个好位置。”
刘瑾分不出到底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因为江芸芸总是笑脸盈盈的,和和气气的样子。
“其实你何必和那些臭男人们在一起呢,那些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你好的时候,其归长其归短的,你现在不行了,一个个大门紧闭的,对,就那个一直赖在你家的张道长,吃了多少闭门羹啊,还挨打了呢,真是可怜呢。”
江芸芸神色微动。
刘瑾一看有戏,连忙说道:“求那些当官的做什么,一个个都是白眼狼,能得你几分好。”
江芸芸平静说道:“本就和他们没关系,牵连他们做什么。”
“啧,果然是江其归啊。”刘瑾嘲笑着,“想做这好人,可瞧着只会倒霉你自己呢。”
江芸芸笑了笑没说话。
“总之外面不得行,你去看里面还不成吗。”刘瑾手指一指,提醒道。
江芸芸顺着他的手指方向一看,不解问道:“陛下打算把我放了?”
按道理,朱厚照刚登基位置不稳,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太强硬,必须要衡量好自己和百官的关系。
刘瑾摇头。
江芸芸盯着他看。
刘瑾笑说着:“入宫为妃。”
江芸芸脸色僵硬:“什么?”
“你只要入宫,肯定大家就都没话说了。”刘瑾信誓旦旦说道,“是个好主意吧。”
江芸芸面无表情看着他。
刘瑾被她看得一个咯噔,磕磕巴巴说道:“看,看我做什么?”
江芸芸看着面前洋洋得意的人,平静问道:“是谁想的办法?”
刘瑾眼珠子一转。
江芸芸也跟着没说话,坐在地上,感受着头顶的日光缓缓西下,屋内的光照只剩下角落里。
她听到这个办法时,有一瞬间的愤怒,但很快又成了一种悲凉。
她男儿身的时候人人都夸她聪明,努力,值得更好,可她现在成了女儿,所有的路都因为规矩走不通了,然后再虚伪得告诉她,还剩下结婚生子这一条路。
她只觉得窒息,那一瞬间,她想起自己一路上遇到的的女子,宁愿去流浪做乞丐的娄素珍,不敢往回看的健妇队,痛苦骄傲的周青云,甚至是连着呼吸都艰难的江湛和江漾,明明医人无数,但又饱受争议的谈允贤。
她们明明已经足够优秀,却还是举步维艰。
困境,难以言表,但又处处可见的牢笼。
她江芸芸,宁死也不要踏进这样的牢笼。
“我的弓箭,我是不愿意拱手相让的。”许久之后,江芸芸低声说道。
“什么?”刘瑾不解。
江芸芸却扭头,不再说话。
刘瑾走后,姜磊走了过来,盯着盘腿坐着的人,低声问道:“有人一定要你死。”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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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听完刘瑾的话,突然沉默了。
“她要做子路。”他喃喃自语,“君子死,冠不免。”
朱厚照有一瞬间回到年少时候无忧无虑的时候。
那个时候江芸站在他面前,和他讲课说话玩笑,一笑起来眉眼弯弯,是紫禁城里最明亮的一个人。
那一日的子路问题,她说子路死的轰轰烈烈,值得尊敬。
——她宁愿死,也不愿意入宫。
朱厚照蓦地心里涌现出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失魂落魄坐在椅子上:“这是子路的路,也是你的路吗。”
殿内,小黄门们躲在阴影处,整个大殿空荡荡的。
刘瑾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可我还是不想她死。”许久之后,朱厚照低声说道,“可我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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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芸芸的事情实在闹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