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委实猜不出自己又哪里惹的谢渠不快,只得耐下性子,等谢渠开口。
经此一闹,谢渠终于不再卖关子,说道:
“饮酒伤身且误事,你酒量甚差,一人在外,喝多了怎麽办?”
那一刹那的感受杞瑶难以描述,舌尖漫上股苦涩,莫名大恸,他几乎是在心中咆哮:
我喜欢你,殿下!我喜欢你!你呢,对我是否有那麽一点点超乎君臣的感情?
最最苦处之处,莫过于年少时的惊鸿一面,是他午夜梦回时怅然若失的酸楚,是他经年岁月中刻骨铭心的宝物,可一切对于谢渠而言,不过是一段漫不经心的往事,如同一颗无足轻重的石子丢进了记忆的深渊里,连一串涟漪都不曾留下。
杞瑶拼命压下这股有如燎原之火的冲动,他张了张口,嘴唇开合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很久之後,他才仿佛挣脱了某处难言的桎梏,哑声道:
“臣遵命。”
他还想说的後半句是,往後只与你对酌。
在此同时,谢渠也觉着自己近来喜怒无常的很,甚至于偶尔还会无理取闹,某一处的情绪似乎正在决堤的边缘,将要失控了。
他平生少有的感到心虚,于是将脸侧过去,生硬地转了话题:“我来此处查先帝遇刺的案子,你呢?”
杞瑶没想到谢渠会这般开门见山的坦白,只得也拿出诚意交换:
“亦然,臣虽然未能调出当年寿宴的名单,却查出了寿宴当晚,龙舟入水近得濠河之处,正是此地。”
杞瑶没再多作无谓的解释,谢渠早该知道二十年前那场寿宴的蹊跷之处,因此也不打断,只是默默听着。
“殿下此番微服出宫,可会有不妥?”
听杞瑶一关心起自己,谢渠便受用得很,他放软了语气道:
“并无大碍,白蓬被下令处死後陛下对我的禁足令已解,我又使了一招金蝉脱壳的法子,才得以来此处调查。”
杞瑶思忖良久,才淡淡吐出四字:“甚是危险。”
谢渠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瞒瑶儿说,本王此行前得知了一条趣闻,不知瑶儿可想听上一听?”
杞瑶心里已然被勾起了兴趣,却口是心非道:“知道秘密太多的人往往不会有什麽好下场。”
两道横眉一弯,谢渠俊美的脸上露出玩味之色:“瑶儿是在说我?”
“臣不敢。”杞瑶摇头。
“那就是了,若是指你自己,就更是万万不该了,无论如何本王都要保你裁正使杞大人此行无忧,但听无妨。”谢渠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低声道,“白蓬与齐庾齐大人早年曾有过一段交集,据传,关系很不一般呐。”
最後几个字几乎成了气音,语气间尽是暧昧,被谢渠以内力传音入密进了杞瑶耳朵,惹得他想伸手去挠,又怕太过明显。
“殿下怎会对如此无聊琐事感兴趣了?”杞瑶随口挑了处最不痛不痒的地方回答。
实则他怎会不知,这头白蓬触大逆问斩,那头东宫就挖出了二人间有关联,哪怕只是无意一瞥,倘若有心,也能被说成藕断丝连,更何况齐家素来是东宫最大的对手,谢渠又怎会放过这次斩草除根的机会?
只不过有些话,杞瑶听的得,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得的。
谢渠没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知是欣于杞瑶的识趣,还是厌于回答的无趣,总之他表情未变,反而又道:
“另一件事也让我好生惊讶,白蓬之母白老夫人,时至今日,仍然活在世上。”
杞瑶瞳孔紧缩,牢牢盯住了谢渠,谢渠见他眼神突变,再一次仿若能读心般道破了杞瑶此刻所想:
“在瑶儿眼里,本王就这般嗜血无情?”
他哂笑道:“我还不至于大费周章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你只管放心便是。”
这话听着别扭,让他杞瑶放心做甚,堂堂大虞太子,想杀一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何时要他同意了?
谢渠总算说完了今日的正事,总结道:“因此,我亲自上阵,反而能减了那些冗杂的人手,以免暴露,再者,也好打齐庾一个措手不及。陇西一战早教会了我低调行事,想来想去,也唯有如此才堪堪称得上两全之策。”
至此,杞瑶才勉强算是被谢渠说服,然而令他惊讶的是,谢渠竟然主动提起了当年陇西一役,这是怎麽了?那日在含英殿,谢灵泽又与他说了什麽?
经此事点拨,杞瑶才算想起他还有一事一直未寻到机会问一问谢渠,那便是白蓬与谢灵泽交好到底是何事?在案子里又起到什麽作用?以至于谢渠那日要再三追问白蓬?
话未出口,谢渠又道:“天色已晚,这客栈顶层已被我包下,有劳瑶儿收拾软细,在此间挑一间屋子吧。”
杞瑶推脱道:“殿下好意臣心领了,臣还是回二楼去罢。”
谢渠这下真的皱了眉头,不快道:“你要我如何才肯留下?”
杞瑶深吸了一口气,答道:“待日後必要时,请殿下听我一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