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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触柱（第1页）

第17章十七触柱

电光火石间，无数个念头在杞瑶心间闪过，他思绪转得飞快，堪堪捕捉到几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白蓬为何要在此时认罪？倘若所言确有其事，他为何要刺杀皇帝，受谁人指使？那把火要毁去的又是什麽？

谢渠那日问他是否认识白蓬，想来是早有风声，不过那时二人算不得合作，也无法追究。

而比白蓬却比二人更快一步，他自己先开口了。

“殿下可知天玄十六年那场布衣之乱？”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开场，却真引得杞瑶算了算年份，细数下来，谢渠自然是未曾亲历过的，那时他还未出生，谢灵泽也尚未入宫，不过这不妨碍他曾在史书上读到过，那是一场堪称浩劫的灾难。

于二人身前，白蓬稍稍眯起眼，矫首望向青天里的浮云，他被阳光刺得眨了眨眼，而後仿佛才回过神似的，继续道：

“臣记得，当时蒋丶方丶孟氏三大家族都难逃血洗，起因只是为一人求情，”他说着，声音变得沙哑，“书信，字画，无一不成了定罪的铁证，于是烧的，毁的……人间的青烟足足燃了三天三日，可纸帛简牍里的火呐，怕是百十年都熄不掉了。”

谢渠冷声道：“大人不妨直入正题。”

白蓬自嘲地笑了笑，“横竖我活不过今日，殿下听我这将死之人唠叨几句，又有何妨？”

谢渠没接他的话，但也未曾出言阻止，杞瑶觉得谢渠并非是完全不想听的，甚至可能恰恰相反。

“那就……说说我吧，白家祖上与孟氏有些姻亲关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望族到底是望族，横渡去江南蜀中，避世而居几代，再大的事也就都不作数了，毕竟十年江山易主，百年改朝换代，谁又有心思纠缠那些前朝旧事？”

白蓬低下头来，眼神落在地上，喃喃道：“可断尾求生总得付出代价，我们一家，就是被断去的那条尾巴，是换求他们生路的代价。”

听得此处，杞瑶忍不住腹诽道，联姻的好处一样不提，此时倒是怪罪上了，这又是什麽道理？

但他们依旧不曾打断白蓬，只是听他在这院中说着一段数十年前的光阴，故事真假对错暂且不论，便当是一段历史活生生摆到了他们眼前，曲终落幕，戏折里起起落落，将台上那数不尽的，或粉墨扮相满堂喝彩丶或充作文堂半面之旧的千百角色卷进了岁月里，供时光大浪淘沙，散到史简之外的过往里去了。

“谢氏害我满族灭门，却偏偏要留我一命，进得宫中教导公主读书，当真是……物尽其用，杀人诛心！”白蓬几乎是咬牙切齿，愤愤吐出这麽一句。

杞瑶一惊，生怕谢渠一个不快上前将此人一掌拍死了，是真凶也就罢了，若杀错了人，且不说财政司要查的案子该如何结案，如此一条冤魂，何其无辜？

他箭步上前，挡在谢渠与白蓬之间，犹如楚河分汉界，敌我分明。

然而谢渠却比他想象中冷静的多，在此关头，杞瑶倒是彻底信了天家父子不和的事实，查了数月才现身的疑似杀父仇人就在眼前，谢渠竟能做到不慌不忙，不急不乱，甚至还有心情扫了杞瑶一眼。

谢渠向前迈了少许，沉声问道：

“白大人既如此不平，本王只问你一句，被求情那人所犯何罪？”

此言一出，白蓬霎时如被扼了咽喉，脸色很是精彩。

“再者，犯上作乱，按律当斩，株连亲戚，留你一命已是太祖开恩。”谢渠垂眼看向他，“子不轻言父过，退一步而言，为君者，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本王以为，这不为之事，意为不得不为。”

一番话毕，谢渠又负手仰颈，泰然道：“便是让本王掌权，你白氏一族也不会有别的出路，白大人，你今日这番苦水，可当真是倒错人了。”

几句话说得霸气十足，既不拐弯抹角虚与委蛇，也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反倒是一击命中，直指问题所在，对待白蓬这般满心怨气的老学究，如此对答确实是唯一的办法，杞瑶几乎要忍不住给谢渠喝彩。

谢渠再走出两步，跨至杞瑶身前，以一种居高俯视的角度看向白蓬，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然而他接着说出口的话，却让杞瑶思路一断：

“不过本王倒是未曾想到，你与姑母交好多年，却是报了这样的心思。”

白蓬与谢灵泽交好？“这样的心思”又是哪样的心思？

杞瑶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看向两人，而白蓬倒也沉得住气，面对谢渠的威压竟是能一语不发。

眼看白蓬打算装死到底，杞瑶干脆先出言化了僵局，劝道：

“容在下多言一句，白大人不妨回到开头的话题，说说到底何事是你一人干的，又是如何作案？”

白蓬虽认准了要破罐子破摔，但却意外配合，闻言只是对着谢渠淡淡哼了一声，继而捋了把胡子，向着杞瑶道：

“你们应当查到不少了罢，无需兜圈子了，我尽数交代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