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瑶一听便知谢渠又在拿他打趣,矢口否认说:
“每月三钱半两的银子,还不如回家写诗逗鸟,就算是跟着我爹喝风饮露也好!”
“那为何还来查案?”谢渠又问。
杞瑶侧头倒在桌上,双臂撑直,“喜欢呗,自己喜欢,我娘也喜欢。”
“小时候我只当我娘是神探,凡是遇上疑案,只需她去看一眼便能破了八成,可今个儿自己坐上了这位置,才发现……都比想象中难得多啊。”
他声音低下去,在他视线之外,谢渠不知何时停了笔,只静静地听着,月光被窗格格成细碎的亮点,零落地洒在两人身上,如罩了层薄纱,更漏声点点,空气一时变得祥和而温柔。
太子,皇位,领军,制衡,自出生起谢渠便在这几样东西间打转,父母,师长,同窗,左右,都告诉他得不到的便去争,可到手之後呢,又真如最初那般所想的轻松吗?
“此言善矣,人皆道身居庙堂则忧其民,身处江湖则忧其君,却总忘了其中艰辛,直到切身处地体验过,才知道知行合一当真是不易。”
杞瑶翘起嘴角:
“殿下能有这般思虑,臣等便感激不尽了。”
谢渠又道:
“若欲治国,须得安民,若欲安民,便要各安其所,各得其乐,耕者有其田,锄者得之锄,不理解其中难处,又要百姓如何忠君信道?”
他轻声叹出口气,感慨道:“任重而道远呐。”
他看着杞瑶,正色道:
“我且问你一问,为官难在何处?”
杞瑶眼皮一跳:“倒,倒也不是……”
“恕你无罪就是。”
“难在写折子,写卷档,凡是要动笔的东西,都真真累死人啦!”
谢渠想了想说,“那你便日後递份折子上来,认真写写其中繁琐之处,我亲自来批。”他眼中盈着笑意,对杞瑶欠身一礼道,“堵不如疏,杞爱卿,有劳了。”
杞瑶听着这话顿觉两眼一黑,怎的又给自己找了份事做!况且祖制如此,他写了当真就能改吗!
当然,这些心里话杞瑶固然是不敢说的,在面上他依旧很是捧场:
“殿下有如此远见卓识,我大虞的盛世繁荣之景也就指日可待了。”
谢渠这时才将他面前那纸放至一旁晾着,回过头与杞瑶算帐:
“卓识远见?这些全都是你瞧不上的那位蒋夫子教与我的。”
“呃……”杞瑶讪讪道,“小的有眼无珠,还望殿下莫怪。”
被这番话一搅,杞瑶的愁绪也散了个七七八八,他用力搓了把脸,说道:
“话说回来,我娘当年与陛下也是熟识呢。”
谢渠本以为今晚的话题要到此为止了,却听杞瑶话锋一转,正正说到了正题上,霎时间他双眼一亮,疑惑道:
“哦?竟是如此麽?”
杞瑶煞有介事地点头:
“当年我娘去世,公主还特意前来吊唁,只怪我当时年纪尚小没认出来,後来才知她便是陛下。”
“唔。”谢渠缓缓点头,他先前向杞瑶问及白蓬时,杞瑶并未提到君瑶与他相识,反倒是这会儿主动说起了她与谢灵泽认识,从话语间推断,杞瑶理应是确实不知三人相互认识一事。
“殿下。”
杞瑶忽然喊住谢渠,可当谢渠真正看向他时,他却又一字都吐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