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案而坐,中间地上的回云纹地毯成了天堑,若最先还是针锋相对,此时无须多言,便也知道这步棋是杞瑶落了下风,作为劣势的一方,他气焰顿消,溃不成军。
喉结滚动,杞瑶一面飞速思考着答话,一边心下惊诧,裁正司的一举一动竟是早在谢渠掌握之中,那麽所谓的合作,又是所求为何?
“是,是臣的疏忽……”杞瑶正欲跪下认罪,出人意料的,他却听见谢灵泽嗔怪道:
“凼儿,你这般吓他作甚,”她轻轻向杞瑶擡手,“起来,勿要与他一般见识。”
谢灵泽又瞥了眼谢渠:“你收着些。”
谢渠也不再纠结这一问题,好整以暇正了正襟袖,好似刚才的咄咄逼人全不是他做的:
“我不过是想查清凶手,早点将这案子了了,眼下朝中的质疑声越来越大,怕是压不住了吧。”
谢灵泽没否认,只是问:
“那又如何?”
目光飞过桌案,落在杞瑶身上,但见谢渠眼皮轻擡,又转过头去对谢灵泽道:
“儿臣请命,与杞大人一道查案。”
杞瑶方才松下的一口气,这会儿又提到了嗓子眼,他双眼瞪大,只觉得今日心潮起伏,起起落落,真是让人累得很了,这等事私下心知肚明即是,何须挑明了摆到谢灵泽跟前?
熟料谢灵泽也并未如杞瑶所料想的那般,斥一句胡闹揭过去,反倒是笑吟吟点了点他们,说道:
“极好,极好,近来政事不多,横竖凼儿无事可做,你们二人自当多多走近些才是!”
“儿臣自当尽力。”
谢渠一擡手腕,将杯底的茶饮尽,品茶本该优雅,却被他作出一副饮酒的豪迈。
他起身搂过杞瑶的肩,向谢灵泽告别:“我二弟那里,劳烦姑母……”话说到一半,不知为何他又改了主意,“算了,姑母安康,这就告辞了。”
杞瑶被谢渠扯得一踉跄,却没忘了正事,谢渠打个招呼便走没错,可他杞瑶又不是太子,怎能一声不吭就走了?
他赶忙理好衣袍,向谢灵泽道:
“臣告退。”
话音刚落,谢灵泽一翻手心,破空之声入耳,一物划过杞瑶眼前,他正想伸手去接,却已晚了,眼看那物将要与他擦身而过,却未落地,而是稳当停在了谢渠掌心。
是两颗酥糖。
“喂——我给瑶儿的,你别吃独食啊!”
杞瑶一回头,正看见谢渠笑了起来,唇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眉尾入鬓,神采飞扬,他擡起握着东西的那手向大殿正中的人挥了挥,朗声道:
“知道!”
袍角随步履轻晃拂过石阶,杞瑶含着嘴里那颗糖,却是满腹心事。
谢渠说谢灵泽同谢沧渊的关系并不好,可他与谢沧渊这对父子看着似乎更奇怪些,早先杞瑶以为不过是因为当年那一仗,这一对君臣父子略有嫌隙,可今日再看,里头隐约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错处,是何处出了问题?
有嬷嬷路过,想来是宫中老人,见是谢渠来了,喜道:
“呀!何事让殿下如此高兴?”
谢渠一颔首:
“小事而已。陛下近来可好?”
“身体倒是好的,唉,就是朝廷上的事多得很,马上又要见人呐。”
谢渠点点头,识趣地没有多问:“这便告辞了。”
他悄悄拍了下杞瑶的後腰,示意杞瑶跟上。
衣角被春风吹得飞起,两处相碰,若即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