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四过招
东宫。
杞瑶摆正了蒲团,一撩衣摆,跪坐在雕了花的檀木几边。
几上散着三两手卷,谢渠信手拢了扔到一旁,又不疾不徐点了小炉里的香篆。
天色近晚,炉里一星火色亮着,沉香味袅袅晕开。
“殿下说有事相商,莫非是遇上了疑案?”
方才在路上,杞瑶以为只需将谢渠送到门口,这事便可揭过了,谢渠固然不在意,他却还记着太子殿下可是眼前嫌疑最大的弑君凶手。
然而谢渠却说有要事要问,杞瑶最是受不了这般诱惑的,加之背上还负着人情债,只得乖乖跟了进来。
谢渠略一颔首:“正月时城郊突发数起命案,最为蹊跷之处莫过于被杀的十馀户住家都相互毗邻,唯有其中一户逃过一劫。”
杞瑶先是一阵不忍,十馀户被屠尽了一家老小,不过是无辜百姓,能有何罪?
“可有目击之人?”
谢渠摇头:“没有,都是夜半作案。”
杞瑶不甘心:“当真只有这一处蹊跷?”
谢渠取来卷宗,摆在他跟前:“不错,不止这一处。所有被杀之人皆被僞装成自尽的样子,刑部觉得这案子太过离奇,于是报了上来。”
僞装?
杞瑶接过卷宗,借着点光细细研读,谢渠随手燃了支蜡烛,几上霎时明亮不少,前襟金线所绣的蟒纹也随之显现,光华流转。
“事已至此,旁的情绪都是徒劳,不若早日查出真凶,以慰逝者在天之灵。”谢渠道。
杞瑶猛地擡头,後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只得用力一点头:“是。”
谢渠在这空档烧水煮茶,他不喜好谈事时身边有杂人,因而这等小事只得亲自来做。
点丶拨丶摇,茶水落到质地上好的盏中,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玉似的手腕停留地恰到好处,怎奈如此一景无人观赏,杞瑶正埋头读着勘验手札,分不出第三只眼来。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杞瑶再次问道:
“倘若不是这卷里缺了几页,便是漏写了,臣斗胆问殿下一句,这僞装的识破是易是难?”
“哦?”谢渠来了兴致,微微倾身,“何作此问?”
杞瑶回答:“既然殿下说刑部觉得这案子可疑,是以报了上来,想来凶手是没抓到的。”
谢渠没说话,示意杞瑶继续。
杞瑶道:“既说是僞装,瞒过普通人大抵不成问题,如若这僞装官府一眼便能识破,说明作案者的目标仅是掩百姓耳目,被官府发现了也无所谓。”
谢渠反问:“倘若为此僞装,官府颇费了一番力气才识破,又当如何?”
杞瑶便答:“如若这僞装不易被识破,那麽便可能是破案的关键。我猜作案之人正是希望误导官府往自杀的方向调查,却不料被识破了阴谋。”
但见谢渠饶有兴味地点了点头,神色却淡定如常,杞瑶这才後知後觉自己被摆了一道,谢渠早就想通了其中关窍,抛给他这一问不过是试探!
难怪总觉得卷宗里的内容读来跳跃,一定是谢渠这狐狸悄悄撕了!
杞瑶一咬牙关,思及重逢那日朝上谢渠对他的质疑,心里漫上股难言的酸楚,原来他以为谢渠的示好与接近,无一不是试探,在他所未深思的地方,又会有多少还未踩进的陷阱?
终归是自己天真了,宫中向来如此,怨不得旁人,何况谢渠有嫌疑在身,更要离得远些才是。
杞瑶正想叹气,却听谢渠道:
“这案子是第一种。”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已全须全尾进了东宫,杞瑶也不想故意掖着,他稍作沉吟後说:
“那便该在凶手的背景上找找问题,调查江湖上有权有势的几大豪强,敢在天子脚下作案,势必是有些家底的,威逼利诱,恩威并施,再不行就上胡椒水老虎凳,殿下总比我有办法。”
一句话明晃晃带上了赌气的意思,谢渠不由失笑,他知道杞瑶是猜到了自己的试探而恼怒,也不计较,收起笑意再问:
“倘若是另一种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