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子孙个个习武,宫里少见轿辇,从上到下由远及近,都得靠自己迈开步子走,只是可怜了大臣,在寒风中还得做配。
“方才之事是臣一时失仪,望殿下恕罪。”
“无妨。”谢渠答得悠然,声音轻飘飘从前头吹来,却也堵住了杞瑶的後话。
他本想问两句好分散点注意,顺便缓和下气氛,但又怕谢渠骂他僭越,只得自己整理思绪。
谢渠却好似看出了杞瑶心中所想,主动道:
“本王为守孝之事来此,有些问题须得向黄大人请教。”
杞瑶弄不清谢渠葫芦里卖的什麽药,斟酌後选了最稳妥的回答:
“臣无意窥探殿下行踪,殿下不必解释。”
早年在行伍里历练惯了,谢渠总觉得有人跟在身後不自在,他停在原地,示意杞瑶上前来与他并肩。
“倘若我问杞大人今日此行有何进展,大人可会如实告知?”
杞瑶心头一跳,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他浑然不知自己纠结的表情已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谢渠见此压下嘴角,又道:
“本王无意窥探裁正司办案,杞大人不必解释。”
杞瑶顿时无奈,拖着调子应了句是,再不理谢渠了。
耳边是狂风猎猎,胸中是思绪万千,回想方才所查,杞瑶总结出两件事很是可疑。
第一,本岁二月初四寿宴,先帝的礼服图纸被掉包,礼部归档里仍然是新的款式,送去尚衣局的那张却与二十年前先帝寿诞所穿的鹅黄冕服一样。
也就是说,图纸在礼部到尚衣局这一段被人动了手脚。
杞瑶一算,二十年前是为天玄十九年,太祖尚还在位。
彼时先帝还是太子,谁会费尽心思,只为大费周章让皇帝穿一件旧衣服?
第二,在当晚所有的成衣图纸中,并不只有先帝的一份被掉包,公主的那份也被调换了。
杞瑶无意识搓了搓袖里的帕子,眉峰渐渐攒起。
倘若先帝被刺是衣服的缘故,那麽下一位刺杀对象,可会是公主?
他倒不担心谢灵泽的身手,传闻早年大虞公主习了一身塞北功夫,为此引得太祖冷落,想来自保不成问题,何况此时谢灵泽是陛下,皇宫大内总不至于找不出几个贴身侍卫。
若谢沧渊与谢灵泽兄妹二人被刺,得益者只会是……
杞瑶指尖一颤,目光一点一点侧移,停在身边之人的肩上。
他甩甩脑袋,停下没由头的臆断,二十年前谢渠还未出生,如若仅凭第二条便怀疑谢渠是凶手,无疑与第一条线索相冲突。
杞瑶又悄悄看了一眼谢渠,这一次却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本王身上可是有东西?”
平日宫里那些繁文缛节杞瑶都记着,此时被事一搅,早就抛之脑後,他丝毫不知自己打量的眼神早已被谢渠发现,甫一被抓包,有种难喻的尴尬。
杞瑶自觉退了两步,低下头去:“没丶没有。”
谢渠偏又不乐意:“上前来。”
“臣不敢。”
“本王允你便是。”
杞瑶说不清自己对谢渠是什麽个态度,为人臣子,他该是谢灵泽手中的剑,与谢渠走太近并不妥当。
而他也决计不会承认内心深处仍有一缕残线,若有若无地牵挂着,每当遇到谢渠时便会涌起一股欲语还休的犹豫,阻碍他的判断。
奈何在礼部的一幕幕时刻于脑中晃悠,提醒着他他还欠谢渠一个人情,于是杞瑶只得认命,继续上前,与太子殿下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