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头一皱,露出些许苦恼的神色:“好了好了,别动不动就下跪啊,这我怎麽受得住,快起来快起来。至于报答麽,让你儿子以後别去招惹魔兽就行。”
他把桌上的瓷瓶丶银针丶绷带等一股脑地塞进乾坤袋中,对两人摆了摆手:“行了,我走了,你们也快回去吧。”
那二人却是追了上来:“仙长!不知仙长尊姓大名?”
那少年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他们一眼,笑道:“我叫白怀霁。”
走了没多远,白怀霁进了一家客栈,几步跑上了楼,又小跑着进了一间房,喊道:“师父!”
屋内清瘦温雅的男子看向他,无奈地道:“说了多少次了,跑慢一些。”
白怀霁嘿嘿笑着,净了手後一屁股坐在桌前,拿起盘中的点心嚼着,含糊不清地回道:“放心吧师父,肯定摔不了的。”
男子摇了摇头,问他道:“都处理好了?”
白怀霁点头,又往嘴里塞了块点心。
男子抿了一口茶水,眸色沉沉。须臾,他开口道:“怀霁,你天资聪颖,为师已没什麽能教你的了,往後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咳咳咳——”白怀霁完全没预料到这话,一时被点心噎住,连忙灌了好几口茶才缓过神来,脸色也涨得通红,“师父,你不要我了?”
自白怀霁有记忆起,他便一直跟着面前的男子学医,至今已有十七个年头了。他唤他“师父”,却从不知男子的真名是何,只知他医术极为高超,被凡间百姓称作“清辉道人”。还有一点他也想不通,那便是他师父为凡人治病疗伤时,都以真容示人,而当有修士慕名前来时,他要麽推脱不见,要麽就是提前易容。
清辉道人轻叹一声,缓缓道:“怀霁,没有弟子能一辈子跟在师父身边,你总要去独自面对一切的。”
白怀霁不语,他自是也知道这一点,只是没曾想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他看向清辉道人,问道:“那我以後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可以给师父传符吗?”
清辉道人点头:“自然,我虽是不在你身边了,但仍旧是你的师父。遇事不要逞强,记得三思而後行。还有一点你绝对要记住。。。”
“我知道,”白怀霁插话道:“只许行善,不得为恶。”这话他听了已有不下千百遍了,耳朵都要起茧了。
清辉道人盯着他,正色道:“不光是嘴上说说,你要记到心里去。”
若是以往,白怀霁心里怕是要有几分不耐烦了。可一想到此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师父,他吸了吸鼻子,像第一次听到这话一般,无比郑重地答道:“弟子,谨记。”
几日後的清晨,趁着白怀霁熟睡之时,清辉道人收拾了行装,独自走向了楼。
“贺公子。”一道熟悉的女声自不远处响起,清辉道人的脚步顿了顿,侧首望去。
只见两名修士坐在一楼空旷的大堂之内,男子眉目冷冽,俊美非凡;女子仙姿玉色,气质出尘,正笑着对他说:“或者说,清辉道人?”
贺千遮快步走下楼梯,行礼道:“晚辈见过含盈仙子,见过魔尊。”
“不必多礼。”梁惜因向他身後望了望,好奇道:“怎麽就你一人,你徒弟没跟你一起?”
贺千遮如实答了。
梁惜因试探道:“你就这般放心他?”
贺千遮笑了笑:“他是晚辈一手带大的,晚辈了解他的心性,他与以往不同了。”
梁惜因一手绕着发丝,思索着说:“也是,前尘已矣,自是不能一概而论。”她擡眸问道:“那你呢?今後有何打算?”
“不知。”贺千遮的眸子闪过一瞬的迷惘,“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这一生都在报白家的恩丶报白元绪的恩。自离开玄晖宗後,他养着那一缕残魂,又等着他再世为人,慢慢将毕生所学都教与他,从未想过自己要做什麽。如今恩已报完,一命还一命,他们二人已是两清。他也想试着,去为自己活一次。
“无妨,想不到就慢慢想,时日长着呢。”梁惜因将自己与重霄的茶盏添满,又给贺千遮倒了一杯,“此处没有酒,我便以茶代酒了。”
她起身,举起茶盏:“愿清辉道人此去一路顺遂,探得本心。”
贺千遮走後,梁惜因和重霄依旧坐在原处用早茶。见梁惜因嘴角沾着些许点心残渣,重霄再自然不过地伸手替她抹去。梁惜因弯唇道:“这家店味道不错,但比起阿霄的手艺还是差了些。”
重霄温柔回望着她:“那等回去後,我再亲手给阿因做一份。”
没过多久,楼梯处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梁惜因擡头,见一白衣少年边踩着楼梯边在大堂中四处张望着。没望见想看到的人,他明显有几分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对店小二喊道:“烦请给我来三个包子,带走路上吃。”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动作很快,没一会就将包子备好了。
“多谢!”白怀霁接了包子,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店外红日高升,金色的阳光铺了满地。
梁惜因注视着他的背影,颇为感慨地对重霄道:“我算是明白贺千遮为何不让他易容了。”
重霄说出了她的未尽之意:“虽是容貌相似,但周身气度截然不同,俨然是两个完全不一样之人。”
“是啊,贺千遮以後也不在他身边了,更是没人会往那方面去想。”梁惜因收回视线。
白怀霁已然走远,这一次,他也能够活在阳光之下,行正道丶救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