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林舒欢面前,苍老的手抚着林舒欢的头,温声道:“比起你受的苦,我们这些算得了什麽,快别说这些了。”
林舒欢喉间微微有些酸涩,继而忍住了,接着道:“孙媳还有话要说,想来孙媳平安归来了,祖母也应该知道发生什麽了。”
“宫内事变,赤羽军深夜逼宫,赵元颢留下禅让诏书後便自杀身亡。”
林舒欢说着的时候,视线环顾全场,最後停留在坐在主位的萧鸿予上。
“赵元颢死前还说道,除了手上这一道禅让诏书,也早派人给重臣府邸送去了另几道,此次宫变,新旧两朝更叠,想来比所有人想得都要顺遂。”
林舒欢说到这里,鸦黑的睫毛下垂,遮掩住了眼底的层层。
随後她声音放轻了道:“季乘渊新皇登基,以後萧家的权势富贵,朝野上下无人可及,舒欢在此恭喜祖母与大伯,得偿所愿。”
林舒欢的话音落下,整个堂屋寂静一片。
郑氏身形半晃,拄着拐杖的手握紧了顶端。
“你在江州见过了他……你知道他是谁了,祖母并非有意瞒你,後来的事祖母也都是事後才被告知,得知时想与你说却也不知如何开口……现在说这话来我也知道太晚,只是……”
郑氏语气越说越软,眼周褶皱紧缩,灰蒙的眼睛此刻覆上了一层晶亮。
林舒欢不忍看向祖母。
她明白这些年祖母虽瞒着她,但对她也存一片好心。
不然她去越州时也不会特地安排急脾气的萧砚安与她同去,就是为了她在与萧牧野遇见之时,萧砚安能推一把。
至于萧鸿予,她所谓的大伯,和祖母可不是一条心,也断然与萧牧野不是一条心!
念及此,林舒欢擡头,对上了萧鸿予视线,提声开口道:“大伯这些年汲汲营营丶处心积虑,也不知如今之结果,大伯还满不满意?”
萧鸿予身形端坐,眼底渐深,没有开口应话。
“之前我一直以为是明肃哥哥满心的仇恨,才有了这一场谋划,可到今日为止,听闻了一件细小之事,再细想这些年前来宫内宫外种种丶谋事前後究竟谁是最得利之人,”林舒欢面容极为平静道:“才明白了一切都是大伯你在背後推波助澜。”
“这话从何说起啊?”
郑氏不知道为何舒欢突然说起了这话。
她二子丶也便是明肃的父亲被赵元颢害死于战场,他自己也遭其多次暗杀,同时整个萧家也被明里暗里打压数次,苦不堪言。
明肃多年来一直深藏仇恨,才有了弑君谋逆之心。
怎麽听舒欢这话,反倒是鸿予的缘故?
三房的萧徐行与辛妙妙一直没有说话。
他们夫妇二人听到了林舒欢这句话,本想开口反驳。
但萧徐行视线扫了一眼萧鸿予,眉头微皱,拦住了辛妙妙,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我且问大伯,多年来赵元颢派人暗杀明肃哥哥,无论是萧家豫园,还是军防营地,皆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怎麽赵元颢次次都能知晓,还次次都能派人接近他?”
“他虽是皇帝,可与明肃哥哥各事争斗上打得有来有回,从不会这一头压过另一头,怎麽偏偏在这一方面,手段便这般通天?”
“再来这些年来揪出了多少内应,可怎麽就是清不干净呢,再怎麽清都应该清干净了!除非,府里一直有人在给外面放消息,大伯,你敢说你没有参与过此事吗?”
林舒欢的话音掷地有声,从未有过的强硬。
郑氏听罢,脸色大变,她立即转身看向镇定自若的萧鸿予,颤抖着声音问:“鸿予,舒欢说的你到底做过没有?!”
萧鸿予淡漠的视线落在站于堂内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
眼前的女子是明肃当年上了心思的。
当年他看出了那心思,正巧碰上赵元颢赐婚一事,为避免被安插人进萧府,便点出了干脆娶此女进门。
进门的时候她便是乖巧温顺的,安安静静地站在明肃身旁,做什麽事似乎都要看明肃眼色。
一看就知以往的日子过得小心谨慎,在泥泞中寸步难行。
只是在泥泞中寸步难行的人,也能从中挣扎摆脱出来,再乖巧温顺的人,也会藏着一身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