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在尹家只知破口骂人的莽夫,忽然变得懂礼数了,说起话来也有理有据,将事情前因後果细枝末节描述地十分详尽,待县官一问,先前死活拿不出来的证物,他们也尽数呈报了上来。
经县衙大夫仵作察看,那死去的女孩子是因心疾骤发身亡的,经细查,在药渣里发现了端倪,里头多了一味本来不该出现的药,让好好的方子成了毒药,才诱发了孩子的心疾。
他们先前开给陈家人的药方上也有这味药,字迹僞造的倒很逼真,连邵虹都看不出破绽。
能做到这份上,尹家药铺里的药方备案,锁药材的药仓,估计也全被动过手脚了,为了彻底整垮他们,樊家也不会只做这一局,今日若无法得手,後面怕还有更多吃过他尹家药“死了”的人上门讨债。
还好提前放火烧了整间铺子,所有东西化为乌有,死无对证。
那县官似乎被人提前打过招呼,表面公正不阿,实则有意偏袒,奈何只有一方证据证词,他不敢拍案定罪。
石琮趁机呈上放火罪证,直指陈家人蓄意放火诬陷讹诈。
邵虹道:“据我所知,陈家昨夜一整夜都平平静静,半点哭声不闻,大人不信可去细细查问,陈家近旁有家酒楼,夤夜开,天亮才关,彻夜都有人在。”
“若真如他们所言,那孩子是子夜便有不对,为何不见他们出门求医?若孩子是突然断气,她娘今天在尹家哭得声嘶力竭,昨夜何故哑了嗓子一声不吭?莫非是早上到了我家,才骤然想起自己的女儿死了,她要伤心的?”
除了这点,樊家做得也很干净,尹家探子从陈家人那一时找不出别的破绽,但这个问题,陈家人答不上来,加之药铺无故被焚,没有证据证实那毒药出自尹家,此事注定难以翻盘,县官犹豫良久,还是判了他们举证不足,尹家罪名无法成立。
回来後,邵虹封锁大门,命所有人到了院子里。
连尹沅沅和尹天晟都问询来了前厅。
尹沅沅这些时日神志更加不清,有时连人也分不出来,哥哥姐姐的乱叫,对她的疯癫,尹天晟已经放弃了,成日在家借酒消愁百事不问,人也颓废得厉害。
等了不多时,庭茹来朝邵虹禀告搜查结果。
——早上石琮受她命去焚毁药铺时,将铺子里所有药物全转移到了别处。
如今有空闲,仔细一搜查,里头几味常用药物果然也被人下了毒。
不清楚是何时下的,照尹家药房每日病人登门的人数,这毒药不知流到了哪些人家里,後面会找上门来的“陈家人”恐怕不会少。
这要是叫他们得手,尹家多年经营必然毁于一旦。
如此,家中藏了多日的这个内贼,也是时候该动手除去了。
邵虹扫眼战战兢兢的衆人,道:“大家不必怕,我方回来,给你们报个平安,今日家里的纷争已经处理好了,是有人蓄意陷害,而且做局的,有咱们家里人。我知晓是谁,但思前想後,还是决定给那人一个机会,尹家家风仁厚,我也信此人只是一时糊涂,若能主动向我认错,我可以既往不咎。”
半晌,无人应。
邵虹道:“不愿承认,查出後,我会将他逐出府去,大家若觉得谁人可疑,也可来向我呈报,属实的话,我自有重赏,机会仅此一次,想要的随时来找我,都散了吧。”
一番话,既是挑拨,也是威慑,未雨绸缪。
陈家人她并不打算轻轻放过,到明日,那些在暗处蠢蠢欲动,有意背叛尹家的弟子,便会见识到自己来日的下场。
入夜,尹家大弟子梁朝去了大夫人院中迟迟未归,住所内等待的弟子不知他是内贼,还是他要去举报内贼,皆惶恐不安。
不多时,庭茹过来了,扫看一圈他们,又叫人带走了几个。
在暗室里逼问到後半夜,尹家两个内鬼都现形了,梁朝是邵虹一早便清楚的,另一个藏得更深的项儒,是用药逼供自己招出来的。
叫尹世霖心寒的是,这两人是尹家救过的,也是他视作左膀右臂的弟子,他无比信任的人,这次却和樊家联手构陷尹家,用心险恶。
对他的惆怅,邵虹不屑一顾:“何必为这些没心肝的东西伤心,你问问,从子珏在世到如今,我们可有半分亏待过他们,到头来,倒养出两条豺狼。”
几经审问,两人一样嘴硬,邵虹先毒杀了梁朝,温血切实溅到脸上,项儒才觉惊恐。
在尹家待了多年,他只觉邵虹人前威严冷沉,不好接触,私心里却只看她是个女人,可这刻才知,他想错了。
邵虹到他面前,眸光与声线一样森寒刺骨:“你看什麽?我给过梁朝很多次机会了,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杀他,你可知我心里是何滋味?而你呢,当初是谁彻夜未眠,把重病濒死的你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你都忘了?”
“既承了恩,选择了恩将仇报,你该知晓自己会是何下场,这次,你与陈家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瞧项儒冷汗如雨下,邵虹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也会毒死你?”
“想错了,世人皆知我尹家善制药制毒,无人知晓,上两任掌门也研究过制蛊,还留了不少呢,用来对付你这样的没心肝的人正合适。”
项儒挣扎着惊恐道:“不,夫人!我错了!”
伴着他凄惨的求饶声,邵虹从竹筒中倒出一些细微如朱砂般的红色颗粒置于帕子上,命人钳制住他。
颗粒触及皮肤,瞬间化为活虫从项儒的口鼻处钻了进去。
邵虹道:“此蛊,名‘红头鬼’,我尹家独创,一入躯体,它们会先在你的头颅中寄生,发作的时候,你的颅腔会像被活虫啃噬,恶鬼撕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以为我会让你死,我偏要你活着!既选择做樊家的奸细,过几日出去,你给我想法子留在樊家,每半月来向我汇报一次樊家的动向,我会给你解药,否则,你就等着这些蛊虫啃完你的脑子,再钻进你的七窍,越长越多,最後从你的眼珠子里爆出来,你都死不了。”
“夫人,饶命,饶了我吧——”项儒涕泗横流,在地上翻滚爬行,抱着她的腿哀声哭号。
邵虹一脚踹开他,瞧尹世霖看不下去想走,断喝道:“站住!”
尹世霖闭着眼,转过身来,满脸压抑的不忍。
邵虹道:“你给我好好看看,你父亲留下的家业是如何被这些货色肆意糟践的!对付樊家,忍让有用吗?”
尹世霖垂眸不答。
邵虹逼问道:“你觉得我残忍是吗?”
“儿子不敢。”
“陈家人为了钱毒死他们的亲生女儿,不残忍吗?樊家暗中做的脏事,你又何曾见过?如今我处置两个叛徒,你却连看都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