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走在孟韵前头的孟老夫人还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又重新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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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案几上已经燃起了一只蜡烛。烛泪流过铜制烛台,红泪如莲瓣盘旋一圈,隐隐发出一股香气。
孟老秀才手执一卷珍藏的古籍,洋洋洒洒地满篇怪异扭曲的文字,寻常人绝对不解其中意思。
谢轻舟自从长安外放以来,专研苏杭水上之事,本地乡音、货运符号、乃至外域文字都略通一二。
正巧孟老秀才手上这本,上面的内容和他在衙署见过的有八成相似,是以二人就此书说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有些时辰。
孟老秀才原只想试一试谢轻舟的才学,不曾想,这个年轻人甚对自己的胃口,心中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一页见底,孟老秀才堪堪将书合上,往椅背上一靠,方才的交谈如余音,回味无尽。
他亲自给谢轻舟添了一杯茶,递到手边,“谢大人博古通今,倒真是让老夫佩服。后生可畏啊!”
谢轻舟端起茶盏浅嗅一下,谦虚道:“孟老谬赞。晚辈自来苏城,好久都不曾像这样酣畅淋漓地一舒己见。今日也是托韵娘的福,才能与您讨论一二。”
屋外,孟韵正好走到门边。闻言顿住脚,不再上前,安静站在原地,听着屋里人的谈话。
孟老秀才挥了挥手,对他这个奉承不置可否,“谢大人过于自谦了。老夫这点东西,在你面前还算不得什么。”
谢轻舟颔首,笑道:“哪里,哪里。”
孟老秀才复又撑坐起,看着他认真道:“谢大人别怪老夫多疑,您这样的英雄人物,与我们这样的人家通婚,怕是对仕途无所帮助。”
焦文俊尚且是个普通人,都会为了子嗣,对孟韵做出如此绝情的事情来。更何况,摆在谢轻舟面前的,可是眼见地能直上青云的通天之途。
韵娘是漂亮,可容颜也算不得什么绝世无双。美色与权势面前,孟老秀才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娶自己的女儿。
谢轻舟明白老人家的顾虑,他将茶盏轻轻搁下,举目凝向眼前的虚无。
“孟老有所不知,家父生前乃是守边的一员将领。多年带兵镇守边塞,就连死,也是死在那个黄沙遍天的地方。圣人大恩,念及边地苦寒,特许我们三兄妹留在长安,名为教养,实为人质。”
孟老秀才听后叹了一声,默默道:“也是个辛苦的。”
谢轻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声音像流水一样缓缓倾泻。
“晚辈为官有些年头,从长安到苏城,见过许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事。所以,正是见得太多,才更清楚,真心是世间最难得的东西。”
真心是世间最难得的东西。
凉风吹过孟韵的额头,碎发微斜。
她不自觉喃喃跟着重复了一遍“真心”两字,旋即清眸一抬,看着紧闭的门扉若有所思。
“您大概有所不知,我跟韵娘之间并不止平日之间照拂。她的经历,从和离伊始,我便知晓内情。”屋内,谢轻舟接着道。
“什么?”孟老秀才眉头一挑,差点便要质问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