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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的孩子 ~Ⅱ~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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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父親的牢騷</h3>

父親發牢騷的原因不可理喻,完全是根據他的喜好和心情。我是在父親的牢騷中長大的。

荷葉邊、花樣圖案、粉紅色等都是我幼年時的嚮往。每當母親給我買新衣服,父親總是不開心。他認定只有藏青色或白色,要不就是灰色,才是有品位的兒童服裝的顏色。

不能使用的詞也多得不計其數。“因為”和“但是”是代表性的,這一類的詞剛出口,立刻就遭到訓斥,不再聽我繼續說下去。

小學一年級暑假的時候,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記繪圖日記。畫完第一頁,立即喜滋滋地拿去給父親看。哦,我看看啊(即便在工作,父親也絕不說待會兒再說)。父親說罷,把視線移到日記本上,表情立馬嚴肅起來,說道:

“日記不能用‘今天’來開頭,因為肯定是寫今天的事情。”

六歲的我是何等的失望。我垂頭喪氣地往書房外走,父親衝著我的背影追著又說:

“對了,也不能用‘我’來開頭,因為肯定是寫自己的事情。”

中學的時候,校規規定的髮型是有劉海的短髮。父親說劉海把額頭遮住了不許留,必須把額頭露出來。我說什麼也無濟於事。在父親眼中,似乎沒有違反校規之類的事情。

外出玩耍之前,父親說:把和誰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碰頭、去哪兒玩、什麼時候回來,都說清楚了!當我全部彙報完畢後,父親又訓斥道:早已定好的事情,為什麼現在才彙報?儘管我還是個小孩子,也覺得不合邏輯。

父親的牢騷實在是名目繁多。關於服裝、回家時間自不待言,甚至對說話的方式、笑的方式都毫不留情地挑毛病。結果,父女之間總是進行沒完沒了的戰爭。

父親的牢騷突然減少,是我到了二十歲的時候。不知是承認我已長大成人了,還是認為我無藥可救了,總之從那時開始,父親不再像從前那樣愛嘮叨了。我深夜三點回家,父親也不發火(但是不睡覺等著)。

牢騷自然淘汰的結果,是最精彩的牢騷保留了下來。

“這是什麼呀?又不是巴布亞紐幾內亞!”

就是這一句。色彩鮮豔的毛衣、圓圓的大耳環、寬鬆的連衣裙,全被我父親說成是巴布亞紐幾內亞風格的東西,但是他對巴布亞紐幾內亞風卻沒有明確的定義。更耐人尋味的是,他經常把這話作為“像個女流氓”的同義詞來使用。比如我抹了鮮紅的口紅,父親便會說:

“不許這樣,又不是巴布亞紐幾內亞女人。”

另一種說法是:

“不行,不許塗得像個女流氓似的。”

兩種說法的機率幾乎各佔一半(諸位巴布亞紐幾內亞的公民,真的非常抱歉)。

但事實上,要是問父親巴布亞紐幾內亞這個國家究竟在哪裡,他也肯定答不出來。更何況巴布亞紐幾內亞女性口紅的顏色什麼的,他根本不可能知道。對父親而言,那個國家只是一片十分遙遠的異文化的大地,只有這樣一個模糊不清的概念而已。從他對就職於商社的朋友說的話裡可以得到佐證:

“如果把你派到巴布亞紐幾內亞、阿布扎比之類的地方去,那可怎麼辦?”

父親是個好惡分明的人,並把好惡直接等同於愛憎。我覺得他就是那種體質。他熱愛語言,憎恨使用錯誤的語言;熱愛平和的事物,憎恨過激的事物。這是他本質的性格,因此父親的牢騷沒有商量的餘地。

問題不在於哪一方是正確的。我認為父親所發的牢騷是不合邏輯的。但是,父親在發這些不合邏輯的牢騷時緊鎖雙眉,充滿過於認真的苦澀,讓女兒在啞口無言的同時又不得不苦笑:這便是所謂父親的哀愁嗎?

雖然在唸中學的時候,對於父親這些沒有商量餘地的牢騷,我曾經感嘆他是個何等非民主、何等非文化的父親,但最近開始覺得,能認真地發些沒有商量餘地的牢騷,難道不是一位非常有文化(或許該說如古董般)的父親嗎?

最後若要補充的話,就是打扮成“偽巴布亞紐幾內亞人”、被父親說成講一口“雜亂的日語”、喝酒喝到深夜才回家的女兒,即便到了現在,也絕對不會以“今天”作為日記的開頭。

<h3>妹妹的不在及其影響</h3>

妹妹工作已經一年。去年的現在,我曾經百般勸阻哄騙,說別找什麼工作啦,結果無濟於事。在妹妹樂此不疲地拜訪公司期間,我常常嚇唬她:一旦工作,會很辛苦哦。還不時誘惑她:工作什麼的就別幹了,一起快快活活過日子吧。但妹妹要工作的決心很堅定,每晚把西裝、皮鞋(分明在家總是穿著運動裝)放在枕頭邊,對以怨恨的目光盯著這些的我說:“不許(把衣服)藏起來啊。”然後才睡覺。由於這種執著,她總算如願被心儀的公司錄用了。

於是,這一年妹妹每天(何止是從早到晚,是從早到第二天早上)去公司上班,星期六和星期天也去公司。她天性是極端熱愛工作的人,當然也認真地去出差。我這個長期依賴妹妹過日子的人,生活便轟然崩潰了。

至於我為什麼會如此依賴妹妹,那是因為我缺乏的許許多多能力,妹妹一樣樣都擁有。

比如計算能力。從平時買東西計算消費稅開始,到三月那恐怖的申報個人所得稅(不是因為稅恐怖,以我的收入,還有一些稅金可以退還給我。恐怖的是申報過程,是複雜的計算),沒有妹妹幫忙,我會被逼入窘境。

再比如處理事務的能力。一旦過了交稿期,還有尚未寫好的稿子,我便會驚慌失措,不知該從何處下手。因為無法忍受面對稿紙上一片空白的恐慌,有時會在浴缸裡待上五個小時。如此一來,妹妹就出現了。她首先會這麼說:

“什麼和什麼是必須要寫的,都先說來聽聽。”

我小聲地(有時是抽泣著)回答:

“A和B,還有C,啊,對了,還有D和E。”

妹妹想了一會兒,以驚人的冷靜替我做出了安排。

“首先是C了,今晚就能寫出來吧。然後是A。把D和E收拾完以後,B放在最後就行啦。”

為什麼?我問。妹妹條理清晰地說道:“這不,從雜誌的發行時間來考慮,B不是還有時間嗎?A不是比D和E先約稿的嗎?你總是給C的某某先生(報出責任編輯的名字)添麻煩,所以這次可得優先。”

十分鐘以後,我用發軟的手握起了鋼筆。

這一類的事情不知可以寫多少,但是,我最佩服妹妹看電視的本領。

比如看大相撲。妹妹把當天一組組比賽弄得一清二楚,一到下午便來到我工作的房間,告訴我什麼時候去樓下客廳看就可以了。

“今天吧,如果想從舞之海[1] 開始看的話是四點四十分,想從寺尾開始是五點零五分,要是貴鬥力的話就是五點十五分。”

我想看櫪乃和歌,他什麼時候出場啊?今天比較忙,只想看琴錦的……這些問題她也能很快給我答案。

她還是調節音量的高手,比如觀看NHK的大河劇時,因為這劇目的音樂和效果聲(馬蹄聲和刀碰撞時的聲音等等)格外響亮,妹妹總是一手拿著遙控器,在相應的時刻把音量提高或下降,還考慮到每個演員聲音的大小,把音量調節到最佳狀態。更不用說妹妹是我家唯一能正確使用錄影機的人才了。

最精彩的是在體育新聞方面,阪神隊奪冠的那一天,只消把遙控器給她,這振奮人心的比賽一個晚上能看五六次。妹妹把所有新聞報道中的體育新聞時間全部印在腦子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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