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睡了,大哥。再不睡我们明天一早得死过去。”陈序其实眼皮已经开始变沉,所以懒的再打字,发了条语音过去。
傅明恕笑话他白做了那麽长时间的夜场。
“嘿哟,现在觉出做夜场的好了?”
傅明恕也摁下说话键:“没觉得……一直没觉得……对了,你妈呢,回去了吗?我都忘了问你。”
陈序发了个白眼的表情。
“怎麽了?”
陈序:“都假期最後一个晚上了,她还留在这儿干嘛?”
“也是。”傅明恕其实是作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才说出这话的,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担心陈序,他怕万一这两个人相处不好又引发新的“战争”。
但陈序从头至尾都表现得很正常,一点儿见不出这个人是跟方菀之再一次闹翻了。
後来又聊了十几分钟,在陈序连连警告明天可能会真的睡死过去後,两个人之间的通讯才彻底中断。傅明恕换了个睡姿,仰躺着看出租房卧室的天花板,一直到眼皮打架丶思绪飘远才最终睡去。
七天假期,他家里没有一个人联系他,他也没再回去。不知不觉,他也有点习惯把陈序留下的这间屋子当成自己的家。
但生活总不会默认他这样过下去。十月下旬,某晚夜自习下课的时候,推着自行车刚出校门的他被素面朝天的傅明月叫住了。
想不起上次见面具体是几月几日,但亲姐弟之间再次碰上倒没有丁点叙旧的意味。傅明月更是开门见山,说前天傅爸在单位洗车的时候一个没注意从车上後仰摔下,头和颈椎部分有点受伤,这两天都在留院观察。
傅明恕没有多问,跟着他姐就到了医院。
高三生下夜自习的时间都比较晚,等他们到的时候医院明令的探望时间已经过了。加上傅爸这两天状态不是很好休息的也比较早,因而只在病房外见到了双眼布满血丝的傅妈。
“明恕怎麽来了?”
出乎傅明恕的预想,他妈在面对自己这个已经出柜的儿子时非但没有作出要赶人走的架势,甚至没有半句怒言。她只是看上去有些疲劳,不知道是这两日里里外外奔劳的还是这一个多月来为了他的事担心的。
傅明恕多馀的话都没说,单单就傅爸的身体跟他妈聊了很久。
其实傅爸傅妈回老家後,刚开始也有一段时间很不适应。他们日日夜夜会念着城里上高三的儿子,也会反复把那晚傅明恕说过的话拿出来想,一字一句地反思他们到底在什麽时候缺少了关心。一直到没有儿子在身边陪着的日子持续好长一段日子後,他们才逐渐学会了放置了。这种放置不算是放下,只是暂且搁置一边。他们似乎被迫短暂的接受了傅明恕的选择。
那天是工作日,傅爸在单位午休的时候看公车师傅一个人费劲地洗车,出于好心,他帮人一起把後车厢里的杂物搬出去好腾出空间来大清洗,谁知搬东西的时候眼睛只顾着看前头却忽视了脚後的空间,一个没注意就踩了空,从後座翻倒下去。得亏那辆车不高,那个司机师傅就站在车屁股那儿,看人倒下来的瞬间还伸手托了一把,傅爸才不至于造成後脑着地这样严重的後果。但到底是瞬间发生的事,一米八几的中年男子往後仰的力道还是很大的,他最後还是不可避免地摔到了地上,颈椎部分受了点小伤,这几日都要卧床静养,连上厕所都要靠傅妈帮忙。
傅明恕听了说:“下次让爸不要管这些事,他岁数也不小了,做事情比不上年轻那会儿利索。”
傅明恕长得人高马大是有遗传基因在的,傅爸个子就有一米八二,而且兴许是年轻的时候喜欢运动,一直自诩身体素质远超同龄人,以致于到了这个岁数还以为自己是小年轻那会儿。
“说了,他也知道自己这回不仔细,没认清现实,进来的头一天还一个劲地後悔来着。”傅妈笑着说,“你爸这个人你也知道的,特别讨厌麻烦人,就连让我给他递个东西他都张不开口……这回算是记着教训了。”
见自己的这双子女只是站着一时不晓得说什麽,她又继续说:“我跟明月说让她明天叫你过来的。你们这个点来你爸都睡了不说,你自己才下课,急急忙忙地扰着你学习。”
傅明月不屑:“明天我有课,陪不了他。”
傅妈对着自家女儿无奈地一笑,“你弟多大了,还得你陪啊。平时,你多见见他不就好了。”
这意思就是傅明月也想见自己的弟弟了。那傅明月这样性格的人可不干了,当面戳穿心思还能面无波澜地站着?于是拎起那只漆皮背包往一旁躲了。
门口只剩了母亲和他“桀骜”的儿子。傅明恕惯常是惜字如金的人,表达了自己的关心後,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什麽了。当然,他也拿不准接下来的几天,或者傅爸出院後他们是不是会搬回家住。
“明恕……”
傅明恕回神。
“最近在家住还是?”
“陈序去沚州集训了,”怕傅妈不明白集训的意思,他又说,“他是艺考生,要去专门的画室培训。”
“哦……也不容易。”
”嗯……他走了後那间出租房就空着,他租金还在续着,那间房离学校又近,所以我最近就一直住在那儿。”
这话算是骗了人,但他不愿意说太多让傅妈挂心。
傅妈饶是心里还有些劝告想说出口,但还是憋了回去,“你一向有主意,也……知道自己要什麽。爸和妈能帮的地方以後只怕是越来越少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你爸这儿你不用经常来,我明天会跟他说你今晚过来了一趟……”
傅明恕点了点头。
直到最後分别,傅明恕都没问他妈什麽时候回去,傅妈也没说。他们彼此尊重到近乎陌生的地步。
傅明月的车就停在医院停车场。时间不早了,医院离老城区又有不小的一段距离,傅明恕干脆就把自行车扔在他姐的後备箱,坐车回家。
傅明月依旧是那副样子,看上去比谁都要潇洒,但其实只有最了解她的人,比如傅明恕知道,他姐才是最感性最放不下的人。
驾驶座的车窗全部摇下来,傅明月撩了把头发,突然砸了两下方向盘,接着就在风声丶轮胎声和引擎声中发泄道:“就我一个人还住在家里!凭什麽!靠!”
傅明恕偏头看着车外黑漆漆的夜,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