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謝瑤環也不知抱了有宋玉多久，手臂微微有些痠麻，低頭一看，卻見她竟然睡了過去，不禁暗歎了口氣。這人也不知怎的，自婉兒去了中宮殿之後，白日裡就一直打盹兒疲倦，想必即便有婉兒陪著，她晚上也並沒有睡好。

小聲使來宮人拿來涼被替宋玉蓋上，謝瑤環便就那麼跪坐著讓她安心的補覺，枯坐不久，漸漸地連自己都有些搭眼皮。看著這美麗的公主，她撫著她鬢邊亂掉的絲，不由自主的在嘴角掛起溫暖的笑容。

“太……”上官婉兒端著一盤菜色邁步入內，乍然瞧見這樣的場景，腳下驀地一停，話生生卡在喉嚨處，心中沒來由的一股酸澀未明。

“婉兒，你回來啦？”謝瑤環聽得動靜，抬頭看向殿門，見上官婉兒立在門口處，謝瑤環似未察覺她有異，笑著說道，“她最近都沒睡好，讓她多睡會兒，一會兒再叫醒她吧。”

本是簡單的一句，落在婉兒耳朵裡，竟是那麼的叫人憋悶，彷彿被人一拳打在了臉上，卻叫不出疼來般。

上官婉兒輕“嗯”一聲，走到桌案前放下食案，側身看著窩在謝瑤環懷裡面的宋玉。原來這個人一直都沒有睡好，上官婉兒心知肚明，卻覺自己竟沒有睡不安穩過，是因為有了太平才那麼深睡還是自己本不在意她？

不是的，她有多在意她，旁人或許不知，但她卻明白自己的心，就像現在，她看著她躺在別人懷裡，心裡面是那麼的失落和酸澀。

“婉兒，天后要你擬的什麼旨意？”謝瑤環背對著上官婉兒，不知她臉上的神情透著一股子愁，仍是低看著宋玉問著。

“天后令侍御史糾察大理寺辦案。”上官婉兒心有所思，隨口答道。

“是那個叫狄仁傑的？天后下的旨意還是聖上啊？”謝瑤環聞言一愣，本想回頭，卻怕驚動了太平。

“恩。”上官婉兒這才抬眸看向她，道“是天后的旨意。”

侍御史乃是臺院御史，御史大夫第一人，為皇帝私官，查辦皇帝授命的任何案件，連插手大理寺辦案，寺卿也拿他沒有奈何。可這是聖上的親官，怎會是天后的旨意？

似乎察覺到謝瑤環的猶疑，上官婉兒解釋道“聖上本是要遣張相公待查，天后推舉的端公，說端公剛正不阿，斷案如神。”

“恩，狄仁傑斷案是出了名的，有他協同大理寺，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謝瑤環聽明白了，李治傾向於讓擁護太子的人查辦，天后推薦狄仁傑，純屬平衡，畢竟狄仁傑是李治的人，但其人的確是不會在真理面前偏袒任何一方。這麼說來，兇手真的不是天后，或是……天后做的天衣無縫，連端公也不能查出什麼來？

“唔……”懷裡的人在這時候動了動，驚得她忙回神去看，宋玉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的想要爬起來，嘴裡還不滿的嘟囔道“瑤環，你真是吵死了，別在我耳邊說話。”

上官婉兒抿起嘴，漸漸把唇角彎了下去，這人竟還在別人那裡睡得安逸。

“婉兒！哎呀，你回來啦？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這是你做的嗎？”宋玉才被謝瑤環扶穩，便瞧見她身後的上官婉兒，大喜下直接就那麼爬了過去，又見食案，劈面問了個遍。忽然，她覺食案裡頭是生魚肉，粉嫩有紋理，不是三文魚刺身是什麼？噢！不對，是唐代切鱠。

想起前世裡第一次吃到婉兒親手做的菜，便是這切鱠。此刻一種難以明述的感動讓她心中疼痛不已，拿起筷箸就拼命吃了起來，嘴裡還嚷著“好吃”。

見她吃得是滿嘴的狼狽，上官婉兒原本愁緒難舒的心情也瞬時大好，提袖掩嘴偷偷樂笑。宋玉見她開心，也跟著高興，拿了空碟放在她面前，替她夾了一塊道“你也吃點兒，婉兒，你這切鱠做的真是鮮膩滑涼，你不說是新學的，還以為是老廚藝呢。”

“喜歡那你就多吃點兒。”上官婉兒淺嘗一口便即放下筷箸。

謝瑤環默了片刻，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便起身說去備晚膳。

宋玉囑咐她多備些可口的，轉頭放下筷子，正襟危坐著。上官婉兒見她如此，心知她是有話欲言又止，含笑道“你想說什麼？”

宋玉乾咳兩聲，才道“婉兒，我想去找我娘。”

“嗯？”上官婉兒沒有明白，找天后那去不就成了，怎的這麼猶豫不決的樣子，旋即猜她是意有所指，略一思付，驚訝道“你想幫天后解決武承馨之事嗎？”

“恩，我有法子可以讓武三思脫罪。”宋玉說罷低了低頭，偷眼去看她，怕她反對，畢竟武三思脫了罪，那麼趙氏可就得受罪。

上官婉兒皺了皺眉道“那英王妃怎麼辦？她是你的嫂嫂啊。”

宋玉暗自抿了抿嘴，婉兒果然是介意的，那麼自己到底是要去找武則天提還是不提？若叫婉兒認為自己變了，那該如何是好？宋玉不願讓婉兒把自己看成那種心機之人，猶豫著不敢再言。

“天后今日下旨特召狄公參與大理寺辦案，狄公該能查出真兇。”上官婉兒看定她說著，心中也委實難以決斷，若那個真相對天后不利該如何是好？

她二人都是在糾結著同樣的一件事，到底在這個局裡，希望誰可以贏。

“婉兒，她是我娘，我得幫她。”宋玉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了，停一停，伸手覆上婉兒的手道“也許我娘有法子，不需要我幫她，可我想這次能替她做事的人是我。”

上官婉兒驚凜許久，意識到宋玉的想法，卻又有些不相信的問道“你不是想得到你孃的認可嗎？”

“是的。”宋玉點點頭道“但我不是要她認可我已經長大了，已經是個合格的公主。我想要我娘認可我的能力，我也可以輔佐她，可以跟你一樣幫她處理政事，批閱奏章。”

“太平——！”上官婉兒面色一變，心中狂跳數下，太平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對政治也絲毫沒有興趣，為什麼？上官婉兒很想問，便如此問了句“為什麼？”然而她心裡又隱隱察覺到太平想要天后的認可，並不是因為她想去輔佐天后，想要成就這麼表面。

宋玉神情僵了一僵，好久，好久，都未曾答上官婉兒的話。她不能說，不能說她想要跟她一起去武則天身邊，可以替她分擔，可以努力積攢實力去守護她，不能說愛她。

她極力忍住，不讓面色看起來那麼難看，垂了垂頭避開上官婉兒死死探詢的目光，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我有那個本事，有那個能力，我娘能做的事，我同樣也可以。我想……我想成為她那樣的人。”

然而宋玉此刻心裡面，是多想大聲告訴她，她不是要成為武則天那樣的女人，她只是想跟她在一起，一起去稱量天下，或是一起去鬱煞掙扎！

上官婉兒眸底露出深深的失落，原來不是那說不出來的理由，原來太平是有向上之心的。可那說不出來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那你想怎麼做？”沉默良久，上官婉兒開口問道，語氣有了黯然之意。

“武三思根本得不到離心草，那就沒有投毒的道具。”雖然察覺到上官婉兒的愕然，宋玉仍是咬唇答道。

上官婉兒立即明白到她的意思和想要怎麼做，這是個法子，可天后一定也想到了，大理寺沒有這麼做，無外乎是天后、宗室都不敢得罪而不敢這樣去查，或者他們根本就是無能之輩。莫非正是因此，天后才會讓狄仁傑去查的？如此一想，上官婉兒終是弄明白了天后為何會突然起用起聖上的人來。

“太平，你可知道，若武三思脫了罪責，那麼將會牽連到很多人。”上官婉兒深蹙眉頭，她沒有害人之心，可太平這便是害了趙氏，如何能叫自己安心呢？

婉兒一直都是這麼善良，宋玉感概的挪過身子，伸手碰觸她的眉心，輕柔的撫平那細細的褶皺，“婉兒，功勳舊臣本是我孃的政敵，我只是不想我娘敗了。婉兒，你若不願，那我便不去，也不想見你蹙眉。”

指尖微熱，迅攛起的火苗燒了一臉，上官婉兒聽著她這番情話，環上她的腰際，靠上她的胸口，輕搖螓道“婉兒不是不願，只是不想你捲進其中。太平，你說過的，那是艱難險楚，宮廷險惡，你擔心我，難道我就不擔心你嗎？可你又是那麼的有志向，婉兒擔心之餘，卻仍是開心。太平，你能像你娘那樣，一定可以！”

宋玉感動無言，伸臂攬住她的腰，把下顎抵住她的頭，心裡流著淚，嘴上卻道“婉兒，你可知道？我待你之心，便如你待我之心。”

是啊，婉兒之所以順意，是因自己說想要成為武則天那樣的女人，而她又是那麼的肯定自己，就像自己也是同樣那般想著要成全她的理想一樣。

喜歡宋玉婉唐（第二部）請大家收藏宋玉婉唐（第二部）本站更新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