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宋玉收回目光，聽她如此善解人意，想到婉兒就是這麼個總替他人著想的女人，不由暗自嘆口氣，點頭道“我知道了，可是婉兒，你……唉！算了。”其實她想說把尚儀的工作交給她不就行了？別人她又怎麼能百分百的相信呢？但她立即就收口打住，婉兒不會跟她的，婉兒是要回武則天身邊的。前世的憐兒和春媽，恐怕那個充當尚儀作用的該是春媽才對，那麼自己眼下又該找誰來做這個職位呢？

聽她突然打住，又察覺到她眼神裡的失落，上官婉兒心頭微微一顫，倒是也沒想到她會有想要自己做的想法。即然太平信任，左右自己也是要陪她讀書的，又不忍見小公主愁眉不展，於是道“太平，你若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婉兒願意替你做，待到將來找到可靠地人兒，再交給那個人好啦。”

“真的嗎？！”宋玉驚喜交集，萬萬想不到婉兒會自動請纓，激動地扶住她的雙臂。

“嗯。”上官婉兒笑意拳拳，並未覺得這是多大的難事，她也察覺到了小公主的古怪脾氣，給一本正經的尚儀女官彙報指不定天后會不高興，想必天后也會問及自己公主讀書的情況，不若一併稟告得了，也省卻了太平的麻煩。

宋玉樂開了花兒，立時拉著她去挑選宮人。六尚局外派侍奉的女官多少都會有不小的品階和錦繡般的前程，她們有的是抱著能攀升的願望，有的則是想著今後可隨公主出閣歸家，幾十個宮女對此都翹以盼，希望公主能夠選中自己。

宋玉轉了好幾圈，想著培養人才什麼的不都是從小時候開始，又想著年幼的宮女在六尚局也沒學多少年的技巧，恐怕還是年紀大一些更沉熟穩重，但成熟的人心思便重，可小宮女又不太能通曉心意。

她錘了錘腦門，自己這是有病呢？竟然糾結起這個來，靈機一觸，笑看上官婉兒道“婉兒，六尚局不是也在太極宮？你熟悉，你幫我選。”

上官婉兒一愣，還未回答，韋如芳就在旁插嘴道“那怎麼成？”拉過宋玉低語道“你挑人那是公主的威信，讓婉兒挑那她們感激的是婉兒。”

宋玉雖有不滿，聽她後話深覺在理，可她猶豫著不知該如何著手才好，一時躊躇難斷。

上官婉兒明眸輕掠，柔柔一笑，和善解人的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宋玉低頭一瞧，只見婉兒掩在自己手臂處的手指前點指引方向，避開了韋如芳的眼睛。

宋玉心頭一樂，用眼神確定她是否所指，見婉兒微微點頭，便照她所點那個尚食局的宮人一指，朝韋如芳道“這個。”

“奴婢叩謝公主恩典！”被選中那宮女生得嬌小玲瓏，年約十五六歲，眼眸如黑寶石般閃耀，一看便是活潑機靈的女孩子。她激動地跪伏在地，旁側的宮女紛紛投以羨慕的眼光。

“你喚什麼？”宋玉笑著扶她起來，這般實扶驚得那宮女連稱不敢。

“公主體貼下人，你不必害怕。”韋如芳在旁指點她道。

那宮女這才敢起身，垂頭答道“奴婢名喚晴兒。”

“太平，不知這個晴兒做得膳食如何，不若今日的晚膳，就讓尚食局出來的宮人各自做來嘗一嘗？”宋玉正點頭準備命這晴兒以後就做她的尚食奉使，聽婉兒在旁慢慢的說著，立時便明白了她意下何指，於是照她的指點，又挑了幾個尚食局的宮女，道“你們幾個誰的晚膳做得最好吃，我這裡的膳食以後便交給她。”

那幾個宮人聞言一震，面面相看一下，紛紛垂頭領命。韋如芳越過宋玉向上官婉兒投去一個會心的笑眼，著宮人領這幾人去後院火房。

宋玉給上官婉兒這一番暗暗指點，依葫蘆畫瓢，很快就挑選完畢，韋如芳見她沒選彤史，倒也沒有多問，她是沒有在意這事，倒也非刻意的自己不願去做，只是想著反正倒時候再安排人就成。

沒被選中的宮人都露出失望難過之色，韋如芳使人送她們回六尚局，宋玉想了想，有點兒於心不忍，心一軟，止住道“別了，我不是才選了奉使和給她們打下手的人麼？那以後我要出個門兒什麼的，總不成耽擱了她們自己的事吧？”

“公主體恤，如此恩典你們還不快謝恩。”韋如芳揚眉而笑，宮人多她便不必太忙，何況人越多越顯得太平地位不同，她自是樂意。

餘下的宮人齊齊叩，感恩戴德。

做好事就是能讓人感到舒心，宋玉見到她們的神色從失望轉變為驚喜，便快活的很。

“午後我還得去內侍省找一些內侍來，我先帶她們下去讓承歡殿的侍奉給她們講講規矩，婉兒，你先陪著太平。”韋如芳說罷便招呼宮人隨她而去，片刻也不停。

宋玉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意識到韋如芳做得也不易，這一殿之內雖不大，但瑣碎之事太多，全都得她一人操持，前世公主府那麼大的家業，那麼多的財帛全都歸春媽一人去管理，宋玉覺得自己以前的確是對這些人關心太少。

人都說武則天時代是歷史上獨一無二的紅妝時代，這幾十年裡大唐的女人，各個巾幗不讓鬚眉。武則天統御天下，婉兒不僅做她的秘書，還領著闔宮幾千的宮人，反觀自己，不過是個現代被人寵慣了，前世又依賴婉兒，今生莫不還做這樣的人不成？

“婉兒，你對六尚局的制度似乎很瞭解？”宋玉如此想著，便好奇相問，明知道答案，她還是想聽到婉兒親口告訴她。

“我在內學館時想著將來一定要像天后一樣成為一個有用的人，於是除了經史子集，學習祖父的詩詞外，也瞭解了一下六尚局。”上官婉兒含笑解釋，柔柔地說話卻掛著自信。

“婉兒真有抱負。”宋玉有點自慚形愧，暗暗決心既然這一世可以重來，她也得惡補一下功課。

“婉兒，方才你挑的那些人都識得嗎？”宋玉有些好奇，和她一起回坐到桌案前，宮人奉上茶水，在小爐上煮了茶。

“六尚宮人那麼多，那哪兒能都認得呢？”上官婉兒搖頭答道。

宋玉越感到奇特，“那你是怎麼選的？你教教我唄。”婉兒才十四歲，不是這麼高能吧？

“很簡單吶，比如尚食局的，你注意看晴兒，她的指甲留得比旁人長一些，尖頭卻很磨損，指頭有點泛紅，那是尚食局替司膳打下手長期剝殼造成的，即然她跟的是司膳，定跟上人學了不少手藝。你是尊貴之軀，自然不會在意這些，你看婉兒的手，便有磨損的地方，那是婉兒在掖庭宮時洗衣服落下的痕跡。”上官婉兒耐心的解釋著，說著把自己的手伸出來平放在宋玉眼前。

宋玉低頭一看，果然見到那手心上頭有些泛白的痕跡，頓時心疼極了，捏住她的手道“我不要看了，婉兒，以後不會叫你做這些事。”

“天后恩典，賜了婉兒名貴的藥膏，抹了幾月，已快好了。”上官婉兒哪裡想得到自己明明是在教她怎麼去分別宮人，她卻只著緊自己的手呢，心底深處泛起感動，“太平，你真好，你留下那些宮人，不止是她們會感激你，她們的家人也會感激你。”

“我只是不忍心，將來她們若想離宮的，便許了她們。”宋玉只是這麼想就這般說，落在上官婉兒耳朵裡，卻十分動容，“你真是咱們大唐最善美的公主，天后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宋玉摸了摸腦袋，聽婉兒誇讚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想到歷史上的武則天對太平又寵愛又高要求，自己也只好做個乖寶寶引得她高興才有好日子過。討好一詞不在宋玉的字典裡，但討好武則天，也只能破了這規矩。

“天后到！”門外傳來內侍尖聲通稟。

宋玉暗付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忙隨婉兒起身相迎。

“在聊什麼呢？這麼高興？”武則天神采奕奕的被宮人簇擁而進，笑意拳拳地朗聲說道。她的聲線充滿磁性，無端端就有種自信高傲，然而面目卻是那般的慈和友善。

“天后。”上官婉兒一見到武則天，眼神頓時閃亮起來，那股子崇拜絲毫未做掩飾，或者是根本也無需掩飾。

“娘。”在宋玉的認知裡，武則天是心狠手辣，可以狠下心腸的女人，於是這樣的鮮明對比落在宋玉的眼中耳朵內，只是覺得武則天很會將那狠辣掩蓋在滿目慈祥溫和下。

“你這兒熱鬧得很哇，倒是比我那中宮有趣多了。”武則天微笑點頭，半開著玩笑，看來今日心情極好。

“趙德順，宣旨吧。”武則天一聲吩咐，跟在後頭的一個黑袍內侍忙領命躬身上前，手上一份詔書展開來，“聖上恩旨，冊封嫡女李氏為太平公主！”

宋玉一呆，還沒反應過來，上官婉兒在旁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才想起要下跪領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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