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武承馨最終還是沒救活過來，在御醫到來之前，便在謝瑤環懷裡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問詢而來的李治和武則天，前者臉無人色，後者臉色陰沉得可怕，李治要眾人都各自回宮，沒人敢再做停留，分別告辭匆匆而去。

花蝶紛飛的季節，本該柔媚甜意，然而大明宮卻處處充滿殺機。武承馨縱然招人厭惡，可並未達到罪大惡極的程度，一個鮮活的生命又在眼前消失。宋玉不是沒有殺過人，前世她親手殺掉了武三思，前世她見過比這還要恐怖血腥的場面。

死亡的氣息，驚醒到她，這裡是唐朝的大明宮，他們是天家的子孫，與身俱來就在這權力爭鬥的漩渦中。今日死的是武承馨，將來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她的死，也絕不可能是單純的後宮爭寵，在武則天的時代，爭鬥只為權力。

會是武則天嗎？如果不是她，那還會有誰，武承馨死了，對誰的利益最大？是了，不是還有武家兄弟麼？武承馨霸佔著魏公府，導致武家至今收不回自家的產業，武家兄弟也沒個明確的繼承人。

所以，武承嗣、武三思，他們都有殺武承馨的動機。那麼武則天不也是最大的受益者？宋玉幾乎相信，武則天絕不會親自動手做這種對於她而言的小事，那麼極有可能默許或是授意了武家的兄弟。

為這想法，宋玉著實駭了好大一跳，可老媽若不心狠手辣，又是如何能走到今日的？就算是武家兄弟下的手她不知情，即便知道了，恐怕也會不了了之。無論如何，武承馨是死了，死得莫名其妙。

宋玉苦苦思索，轉目見到上官婉兒手裡捧著奏章，卻望著殿外出神，宋玉很想知道她是怎麼看的，挪了過去拿下她手裡的奏章道“婉兒，你說，武承馨是被誰毒死的？”

“不是天后。”上官婉兒猶自神，想也沒想就脫口答道，隨即才轉頭看向她，目中帶著絲絲縷縷的猶疑。

宋玉見此，心知她也判斷當是武則天，只是她心裡那麼想，卻還是不願承認，看來武則天在婉兒心中，並非那種心腸狠毒之人。

“若是天后，那她為何還要特地傳喚瑤環詢問呢？”上官婉兒抿了抿嘴，不知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在替武則天找著藉口。

宋玉想說也有可能武則天是故意做給人看的，但又不忍心加重婉兒的憂思，閉了閉嘴，道“我猜娘是不知道的，恐怕是武家兄弟做的呢？”

“嗯，我想也是的，只有他們獲益最大，天后為了魏公府憂愁了很久。”宋玉本只是詢問，豈料上官婉兒卻十分篤定這樣的看法。宋玉不禁心生不快，這才現原來婉兒已經有了不管如何都會袒護武則天的意思。

轉念一想，這算否忠心？也正因忠心這二字，婉兒才得到了武則天一生的信任和寵愛。宋玉咬了咬下唇，撇開了頭，不願再去多想這令她千迴百轉的糾葛。

令月閣諸人都十分有默契的垂著頭，放輕了腳步伺候。宮人們在最耐得住寂寞的同時也最耐不住一張嘴，平日裡閒著百般無聊，一有風吹草動便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的不停。今日出了這麼大的事，自是一傳十十傳百，闔宮似乎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人敢妄言半句。

時至傍晚，謝瑤環終於從中宮殿回來了，宋玉和上官婉兒都極想知道結果，拉住她左右詢問。

謝瑤環搖搖頭，淡淡道“我如實回稟，武娘子到最後也沒說出來一個字。”

“那我娘要怎麼處理？”宋玉想著武則天大約也會按照程式，責令內侍省徹查才是。

“天后哪會跟我說這種事呢？”謝瑤環似乎有些勞累的答道，上官婉兒抿嘴不語，片刻才放開她的手，又聽她道“天后要你明日回中宮殿。”

“嗯。”上官婉兒點點頭，暗付明日去了，多半會曉得事情的後續。

宋玉卻在一旁鎖著謝瑤環，總覺得她有意無意的在迴避著什麼，謝瑤環卻只是多看了她一眼，說道“我先去傳膳，你們等著。”說著便又匆匆離去。

宋玉望著她出去的背影，兀自懷疑的側目看向上官婉兒，但見她也在看著自己，頗心有靈犀的感覺到她似乎也猜到了謝瑤環的刻意避忌。

“明日我回中宮殿。”上官婉兒說了這麼一句，宋玉便曉得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執起她的雙手，擔憂道“婉兒，你小心些。”

“嗯。”上官婉兒終是露出笑容，忽然一把抱住她，柔聲道“太平，深宮兇險，你也要多加當心。”是的，宮廷險惡，她總算是親身體會到了，看不懂的那些真相，便是其兇惡之處。可是她早就已經準備好了去接受這一切，當天後對她說，一個人只有待在險惡的環境裡，只有在不安全的環境中奮鬥，才能有所成長的時候。

她不會害怕，不會放棄，不會退縮，但在一刻，她卻深深害怕，害怕擔心眼前的這個人會掉落在這深宮之中。然而很快，她又緩了心，天后最疼愛的就是太平，太平不會有事的，天后會盡一切可能得保護她。

“婉兒，只要你安好，我就安好。”宋玉回抱住她，抱得緊緊地，想要她知道，自己是有多麼的在乎她。

上官婉兒靠在她的胸膛，聽著她的心跳聲，倍覺安心，喜歡太平，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

“婉兒，我去找謝瑤環去。”用罷了晚膳，謝瑤環便回了房，宋玉總覺得她是在刻意迴避和隱瞞，非要去尋她問個清楚不可。

“你別太勉強她了，她若知道不肯講，定是得了天后叮囑，不要為難她。”上官婉兒擔心她脾氣上來又跟謝瑤環槓上，女官不好當，謝瑤環也有她自己的難處。

走在樓道上，宋玉很是不滿，謝瑤環要是知道是誰毒死的武承馨，敢不說，非揍死她不可。哼，才剛剛對她和顏悅色一點，就敢騙自己了，以後還能得了？瞞著旁人也就罷了，連自己都敢瞞騙，越這麼想，宋玉便越感生氣，一定要去找謝瑤環理論。

到了門口，宋玉想也不想就拉門而入，誰知剛踏步進門，一副赤/裸的胴體映在眼前，令她立時便僵在了當地。不可否認，謝瑤環的身子健美且白皙，胸前的渾圓挺拔俏麗，平坦的小腹帶著極其好看的馬甲線。

“太平，有事嗎？”謝瑤環好似沒事人一樣，伸手拿過搭在屏風上頭的外衣隨意披上。

宋玉驚醒回神，這才覺自己盯著人家身子看了許久，晃眼譬見她身後的木桶，便知她方才是在沐浴。說到底也是自己沒敲門闖進來的過錯，此時進退不是，尷尬萬分地道“嘿……”

“怎麼了？”眼見謝瑤環繫著腰間的繫帶朝自己走來，宋玉臉色不禁蹭得躥紅，掩映在單薄輕紗裡的軀體更增添朦朧之美，頗有點禁/欲的觀感。宋玉駭了一跳，慌慌張張的退了出去，把門給重新拉上，站在外頭，盡力平息心中的狂跳。

謝瑤環見她如此反應，先是愣了一愣，隨即嘴角彎起個漂亮的弧度，眸底閃爍片刻，轉身去穿戴衣裳。

“好，好，好了沒？”宋玉的聲音有點顫抖，等了一會，估摸著她也該穿好了，便又拉門入內。見謝瑤環恢復往常，不由大是鬆了口氣。

“你找我莫不是覺著我對你有所隱瞞？”謝瑤環早猜到她闖進來的目的，一邊梳著頭，一邊說道“我若有心瞞你，你也從我這兒套不到半句。”

聽她這麼解釋，宋玉倒不如先前那般生氣，“那你有沒有瞞我？”看著她束起絲的每一個動作，宋玉突然覺，謝瑤環原是這麼的讓人掉不開眼去，高傲清冷，孤芳自賞。

謝瑤環動作不停，卻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淡淡答道“沒有。”

不知何故，宋玉也不願再追問下去，早失去了要跟她算賬的氣勢，聽她這麼回覆，便道“那算了，我走了。”說罷轉身就出門而去。

落在謝瑤環眼裡，倒是覺著她這算否是逃跑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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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歡殿

武則天一臉陰沉的緊緊鎖住跪在大殿中央的武承嗣和武三思還有武懿宗，武攸寧年紀尚輕，又大大咧咧不拘一格，絕不會做出下毒謀害人之事，倒是眼前這三兄弟，卻極有可能。

“姑母，真的不是侄兒所為，侄兒冤枉！”武承嗣三人拼命叩頭，早嚇出了一身冷汗。

武則天眼睛在他們三人身上來回審視，半晌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姑母，那是我們小妹，我們怎麼可能謀害自家親人？侄兒真的是被冤枉的，到底是哪個人在姑母面前編排咱們？”武懿宗最是火氣，直起上身，理直氣壯的駁斥道。

“姑母啊，咱們好容易才回到長安，早令許多人不滿，指定是那些反對您的人陷害我們，想讓你覺得自家人不堪大用。姑母您想想看，我們三兄弟才剛剛入朝為職，官職不大可都是要緊的位置，魏公府拿回來更是勳爵之位，若我們有個三長兩短的，最得意的人會是誰？”武承嗣不失時機的叩哭訴，偷偷遞眼色給一旁的武三思，要他也跟著說話。

武三思猶豫片刻，見武則天的眼神看住自己，渾身禁不住打了個激靈，垂頭道“總之不是侄兒做的，侄兒還不敢做這麼傷天害理的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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