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王宜和最后一家陪房,平日风光神气的郑好时两口子不知因为什么被撵了出去,还永不许回来,因此她身边服侍的人都比平日更提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她们什么时候也被撵到庄子上了。
郑好时家的被撵那日是舅太太来,难道是因为舅太太?还是说因是郑好时家的往赵姨娘那里去搬三姑娘东西,得罪了赵姨娘,老爷生气,太太才把郑好时家的撵出去了?
众人猜什么的都有,但心里有一个想法是一样的。
那就是太太最近事多,千万别触了太太的霉头。
眼看时辰钟走到亥正(晚上十点),太太还没有要安歇的意思,在屋内的四个大丫头互相不知换了几个眼神儿,才有一个上前,轻声问:“天不早了,太太要不要歇?”
王宜和不耐烦睁眼,把那丫头吓得一颤。
“歇吧。”她无意为难丫头们,自己站起来走到卧房妆台前,道,“明日照常叫我起来,不得耽误了。”
丫头们忙忙的行动,王宜和坐在镜前,就着烛光看她鬓边又添的白发和眼角新长的皱纹,深深一叹。
*
“你若选定真就是他了,我可去和老爷说,真定下了?”卢太太最后和李纨确认。
李纨不说话,
只抿嘴笑着点头。
卢太太看女儿这样,心里也高兴,笑道:“不知道前段日子犟得和个石头似的是谁。”
李纨只笑说:“娘不知道,他可有意思了。”
卢太太道:“问你几遍和他都说什么了,你一句也不告诉我,这会子又拿话勾我。他什么地方让你觉得好了?”
李纨又只笑不说话。
卢太太叹道:“若不是知道定安伯府是正经人家,我都要怀疑他家是不是给你下迷魂汤了。”
李纨说:“不是……就是他和父亲哥哥都不一样。”
“学文的习武的能一样?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嘴里开始有废话了。”卢太太也一扫前些日子的紧张严肃。
看李纨仍略显清瘦的两颊红晕一片,卢太太笑道:“这会子像个小姑娘了,你还是瘦,还有一年半载,补好了再出阁,我也放心。我还有一句好话你听不听?”
“是什么话?”李纨忙问。
卢太太对她招手儿,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呀!”李纨先是觉得羞,又有些迷糊,“可就算有通房能怎么?父亲哥哥身边也有人,不是都老实得很,从不闹出事儿来?这些年也没听说谁家为了姨娘通房不痛快呀?”
听见这话,卢太太盯着女儿看了半日!
李纨也觉出什么,问:“娘,我哪里说得不对了?”
“都怪老爷!说什么女子要贞静,不能常往人家去,闲书也不能多看,把你养呆了。”卢太太叹道,“你看咱家
没人闹,是因老爷最正经不过,你哥哥被老爷亲手教大,自然学老爷。我给老爷和你哥哥挑的人也都是老实的。至于别人家,都说‘家丑不可外扬’,纵家里闹得不好看,外头都是瞒着的,就算我知道,怎好叫你一个孩子知道?”
卢太太摇头,“前几年你大了,也定了亲,我本来想教你这些,偏不是这事就是那事耽误了,后来又一心盼珠大爷好,更不提这个。”
李纨说:“那娘现在教我也不晚。”
卢太太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该歇了,改日再说。”
李纨把卢太太送到门口,卢太太道:“回屋里去罢。春日夜里还凉,别着凉了。”
梳洗了躺在床上,李纨想一回王仁,又想一回卢太太说的“定安伯夫人告诉我,他家这一辈的男子成婚前她从没给过一个人,就是婚后,只要男子不开口要,她就不会给儿子媳妇塞人。王家大爷大奶奶成婚五年了,确实屋里一个人也没有。王家三爷虽然是她侄儿,也和她儿子一样。这你过去就省心了!”
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觉得有仁三爷纵有通房,只要她们老实不闹腾就没什么。怎么值当定安伯夫人当一件大事和娘说?
过了几日,卢太太得空,便拿她知道的各家妻妾相争、宠妾灭妻、抛妻弃子之事告诉李纨,听得李纨惊疑不已:“天下竟有这么多不守规矩没礼没良心的人!”
卢太太
道:“若人人都能守本分守礼有良心,这些品性就不会世世代代被人赞扬了。”
李纨道:“若照这么说,定安伯府真是有礼之家。”
卢太太叹道:“所以我才疑惑,怎么就把你养傻了。”
她又密授李纨许多压服姬妾之法,叹说:“本觉得你各处都好,但那日咱们在定安伯府见了他家里杜大奶奶柳二奶奶,你和她们二位比,就有些呆意死板了。可你这性子是十几年养成,一时半刻难改。我也非定安伯夫人那等爽利脾气,不敢乱教你什么。”
看李纨思索,卢太太又笑道:“不过杜家柳家两家也皆是诗礼之家,养出来的女孩子应和你差不太多,这两家出来的女儿到了定安伯府,倒越发和定安伯夫人像了。说不定你在定安伯府过几年,性子也会不同。”
她拉住女儿的手,给女儿定心:“你是定安伯夫人不顾和荣国府二房太太有不快,亲自挑中的侄儿媳妇。还怕咱家等不及王三爷出孝,特请了这些家里夫人太太办赏花宴,也要让你们提前相看。我这会子说你不好,是想让你准备好了再出阁,等你到定安伯府,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能心中有数,你可不许自己多想。”
屋内无别人,李纨红了脸,笑道:“娘,我知道。他……那日和我说,我怎么待他,他就会怎么待我的。”
卢太太又觉放心,又怕王三爷年岁还小,性子不定,这话是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