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长大了,贾瑚心道,不但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喜欢的姑娘最好,还会虑到族里的事,想得长远了。
宁荣二府繁盛日久,族中子嗣不论嫡支旁支都多有耽于享乐不思进取的。
老太太虽前些年几次申饬,但有贾族中族长贾敬修仙问道,几乎不管族中的事打头,更纵得族人越发离了格儿。贾敬之子贾珍酒色奢靡,之孙贾蓉贾蔷都才十岁九岁的年纪,已有样学样,小小年纪竟学会想女人了。上梁不正,族中的人多有跟着学歪的。
琏儿看在眼里,和他说了这事,提说若他能起头约束族里的人,再开设家塾族学,延请良师给族中子弟们授课,想必此风能好些。
但一则他还未出孝,这些事好提不好办,二则这里宗族尊卑分明,纵他是荣国府当家的人,也是贾族中爵位最高之人,但长房是宁国府,一应族中的事由宁国府提出才名正言顺。他提了无妨,却难免让贾珍看他更有芥蒂。
最重要的是,这也和他去岁在圣上面前做出的极忠义孝悌的形象有些不符了。
贾敬贾珍两人实在当不起他的孝悌,让他和这两人做样子他都懒怠。
其实他对贾家并无什么归属感,当着荣国府的家,不过是为了站得高些,能更好护住鸾儿。既是荣国府之主,把荣国府之事管好是责任,宁国府和贾族中人更远一层,和他没什么关系。
贾琏与他不同。
贾琏
是真心敬爱他这兄长,也是真心为贾氏一族的将来打算。
比之贾敬贾珍和他,现在的贾琏才更适合当贾氏一族的族长。
这小子长大了,有主意了,他当了这小子的哥哥,看怎么能帮他一回也无妨。
贾瑚吃了早饭,便与温修昀和温瑛告辞,要往长松院去接薛蟠。
温瑛笑道:“别忙,我和你们一起去罢。”
把鸾凤也带上一起过去,温瑛右边是贾瑚略落下半步跟着,左边牵着王熙鸾,身后是温修昀王熙凤相随。
她一路问了贾瑚些话,又回头问温修昀,见温修昀和王熙凤隔着三尺并排往前行着,温修昀眉清目朗,王熙凤神采飞扬,倒真似是一对玉人儿,不由心中一动。
活了将近四十年,经得见得多了,温瑛又一向和丈夫夫妻感情不错,很懂得男子对女子动心是什么样儿。
她借着问温修昀话,仔细打量他和王熙凤,等到了长松院,也不时余光朝温修昀看去,还真叫她看出几分眉目。
昀儿对凤丫头一言一行真是极尽守礼,半步也不多走,半句话也不多说,可太守礼了就说明心里在绷着什么。
一个人挂念着另一个人,纵眼睛不看她,心神耳意也在她身上。
倒真有意思。
况且若真论起来,两个孩子也不是不相配……
温瑛心里存了想头,却不着急。
左右她本打算的是等昀儿后年秋闱过后再给他议亲,凤丫头明年夏日出孝才十三,也不算太
忙,可以慢慢儿的考虑。
打点收拾毕,嘱托贾瑚几句,薛良王宜静薛宝钗六只泪眼看人把薛蟠抬到车上,贾瑚温修昀在前头骑马,一径带着薛蟠去了。
荣国府内,贾瑚给薛蟠请来的暂给他开蒙的先生贾代儒早已等在那里。
这贾代儒是贾瑚的叔公一辈,和已去的荣国公贾代善同辈,今年五十有三,二十多年前得中了秀才后,便从科举一道再无进益。
但他这几十年每日读书不掇,又是老儒,腹中学问给薛蟠开蒙是尽够了。
贾代儒和其老妻只得一个儿子,也是从小催逼儿子读书上进,偏其子其子媳都命短,皆在二十来岁上去了,只给贾代儒留下一个孙子,便是替贾珠迎亲的贾瑞,和贾琏同岁,今年十三,比贾琏小两个月。
贾家一门双国公赫赫扬扬,享乐富贵,但贾氏族中分出去的这些旁支并非家家富贵。好些的有几千上万家资,颇过得去,过得差些的便如贾代儒一家,每年不过几十上百银子收入,还多赖着宁荣二府帮衬。
贾代儒只余贾瑞一孙,自然更盼着贾瑞读书上进,早日进学中举,从他三四岁起,便亲自给他开蒙,教了十年。他自家只是秀才出身,一直想给贾瑞请一名师教导,怎奈囊中羞涩,他又是老孺,宁荣二府当家人都是他晚辈,怎好开口?
今既得了这机会,贾瑚请他来荣国府给薛蟠开蒙,贾代儒那日便忍愧道:“
瑚儿和我说这事,我做长辈的本不应推辞,只是我一来,家中瑞儿便无人看管教导了。”
听贾瑚说:“那不如请瑞兄弟来家学里一同上学,琏儿蓉儿蔷儿也多了一同进益的人。”贾代儒心下既感激又羞愧,回家中后对贾瑞耳提面命,让他每日到荣国府定要好生读书,珍惜这机会,那荣国府上先生可是进士出身!
贾瑞唯唯应下贾代儒的话,被逼着苦读几日,十一月初一一大早,换了一身体面衣裳跟贾代儒到了荣国府,先等在薛蟠院内。
他假做捧书诵读状,实则偷空努力往北看。
这院子北面是荣国府东院。
他替珠大哥迎来的嫂子就住在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