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子放心。”贾瑚微微一礼。
命服侍贾珠的丫头婆子都在堂屋候着,贾瑚坐在贾珠床边椅上看书,专待贾珠睁眼。
这一等就是大半日,从清早等到日头西斜。
中间王宜和还放心不下来了一次,见贾珠毫无醒来迹象,不免落泪伤心一会儿,和贾瑚道:“辛苦瑚儿了。”
贾瑚道:“和珠大哥兄弟这些年,今日照顾珠大哥一日,也算我尽了心了。”
看已是申初(下午三点),贾珠还未转醒,贾瑚来至堂屋问:“你们大爷最近都是几个时辰醒一次,一次醒多久?”
那些丫头婆子忙回:“短是两三个时辰,长也有六七个时辰才醒一次……一次醒来最少也有两刻钟的。”
贾瑚又问:“那每日统共醒多久?”
服侍的人回:“总有一两个时辰……倒是这几日醒的功夫又少了些,昨日加起来才醒了不到一个时辰。”
贾瑚再问:“是从哪日开始这样?”
人回:“也就七八日的功夫。”
贾瑚转身回屋,心内猜测是退了李家婚事后,贾珠是自认无所牵挂,所以越发不愿醒。
若今日等不到和贾珠说话,只得后日再来了,只是又要鸾儿多担心几日。
半个时辰后,贾瑚余光瞥见贾珠睫毛抖动,眼睛慢慢睁开,心下略松,便放下书来至他床前,问道:“珠大哥要水?”
贾珠本还在迷惑这回醒了怎不是丫头婆子们团团围
着,也没听见娘说话,便听见贾瑚的声音,惊得立时睁开眼睛,张张嘴问:“瑚兄弟?”
贾瑚道:“是我。”命外头服侍的人:“你们大爷醒了,快端水拿饭拿药!”
堂屋里丫头婆子们匆匆行动,贾瑚把贾珠的头垫高些,从托盘里拿过水碗,命:“把饭菜都搁在那里出去。”
丫头婆子们犹豫,贾瑚道:“不听我说的?”
领头的婆子大着胆子哆哆嗦嗦道:“瑚大爷,不是奴才们不听,是……您看别和我们大爷说……不去叫太太?”
贾瑚道:“都管好自己的嘴,别让我知道有人嚼舌。”
他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无人敢接他的眼神,没过一会儿,这些丫头婆子都你推我,我推你赶三赶四的出去了。
贾珠看了这一会儿,哑声问:“瑚兄弟是有话和我说?”
贾瑚坐在贾珠床边,给他喂一口水,道:“我等了珠大哥一日了。”
水润了喉咙,贾珠觉得舒服了些,笑道:“瑚兄弟来得正好,我也有话想和瑚兄弟说。”
贾瑚先不接这话,一口一口把水都喂给贾珠喝了,淡淡道:“珠大哥是想和我说,让我在你走后多关照元春妹妹,也教着些宝玉?”
贾珠一笑:“瑚兄弟都知道了。其实我……”
“珠大哥应还不知家里要给你冲喜的事。”贾瑚打断贾珠,看他面上表情如遭雷击,道,“珠大哥既不知道,我就和珠大哥说说?”
“……冲喜?”过
了差不多一刻钟,贾珠才缓过神,捂着自己胸口,仍不敢相信这话,“给我冲喜?是……谁的主意?定了没有?谁家的……谁家的姑娘?”
贾瑚起身,把水碗放在几上,端起粥碗,药粉从手中落在粥碗里。
他把粥搅匀,拉过一张椅子,把装着各样小菜的托盘放到椅上,方转身回到贾珠床边坐了,舀起一勺粥喂到贾珠嘴边。
贾珠伸手挡住勺子,盯着贾瑚问:“瑚兄弟,你把话先说完。”
贾瑚道:“珠大哥还是先吃饭罢。你现在看着转眼就要断气,我不敢和你说,你若今日有个好歹,那位姑娘……”
贾珠又看了贾瑚一会儿,低头咽下这口粥。
几上小菜都给贾珠挟过一回,粥碗也见了底。
贾瑚命外头丫头婆子进来收拾了,服侍贾珠漱口,接过药碗,又命人都出去。
贾珠心内乱麻略理清了些,看人出去了,忙问贾瑚:“是我娘的主意?老太太也答应了?我还没出孝,是不是两家还没走礼?”
他问得太急,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捂着嘴咳嗽了许久。
贾瑚等他咳完,递过去一张帕子,道:“是二婶子的主意,二叔和老太太也同意了。珠大哥猜得不错,你未出孝,确实还没走礼,但二婶子已把婚期选定,就在十月二十八这日。”
贾珠胡乱擦了嘴,张口要说话。
“珠大哥听我说完再说罢。”贾瑚道。
“二婶子这主意不是一日两日,早在四
月时就和老太太说过,家里人也都知道。挑了三个月,二婶子挑出来的姑娘姓秦,父亲是工部八品司务,年已六十了。这秦姑娘是抱养来的,并非秦司务亲生,秦司务亲生有一个儿子,是姨娘所出,今年两岁。”贾瑚把秦氏家世细细道来。
贾珠仰在枕上,若有所思道:“因为不是亲生的女儿,所以舍得给我冲喜……有亲生的儿子,秦司务老了,儿子还小,所以……所以不管我是死是活,只要秦姑娘是贾家的媳妇,秦家这孩子就能得咱们家里帮扶……”
他说得断断续续,贾瑚耐心听完,道:“珠大哥明白了?婚期之前你活着,秦家姑娘是冲喜,你死了,秦家姑娘是冥婚,都一样。药凉了,先吃药罢。”
贾珠怔怔的,一口一口把药咽进肚里。
贾瑚又命人进来服侍贾珠漱口。
这回不用贾瑚说,贾珠便先命人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