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鸾做一副吃惊样子起身,转到堂屋忙去迎张问雁,行礼问:“伯娘是忘了什么事儿没说?还是……”
张问雁携王熙鸾的手走回东侧间,笑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你了,路过你院子想来看看。”
王熙鸾方玩笑道:“若伯娘晚半刻钟来,怕是只能在浴桶里看我了。”
张问雁禁不住笑了几声,坐在榻上仔细打量身前王熙鸾半晌,叹道:“真是瘦了不少。”她让王熙鸾在身边坐了,半是埋怨道:“瑚儿不是和你坐一船回来?他是怎么照顾的你。”
王熙鸾脸红收放自如,低头呐呐道:“珠大哥病着,瑚大哥哥也忙呢。再说……”
“再说……伯娘,我和瑚大哥哥不过定亲,还有三哥凤姐姐在旁边,无论如何也怪不到瑚大哥哥身上的。”王熙鸾靠在张问雁身上咬唇娇声道。
张问雁笑道:“好了,咱们鸾儿又不好意思了。”她扭头和丫头们道:“你们快别在这儿杵着,让我和鸾儿好好说几句体己话。”
听得这话,张问雁的丫头们立时行礼出去。而白鹭含雪等却是见了王熙鸾点头,才垂首敛目
鱼贯而出。
这场景张问雁自然看在眼里。
门帘落下,屋内只剩张问雁和王熙鸾两个。王熙鸾从张问雁怀中出来,把身子伏在炕桌上,小声问:“伯娘要说什么呀?”
张问雁轻轻把王熙鸾重拉回来搂在怀中,柔声道:“鸾儿,虽然你还小,可瑚儿已经十六了。我怕你年幼不知事,被瑚儿那小子平白欺负了去。”
王熙鸾在张问雁怀中扭来扭去,扭捏道:“瑚大哥哥一向都待我好,不曾欺负过我。而且我在船上晕船那几日,他日日都来问我安好的。”
张问雁神色微变,来不及多加考虑,便忙往深了问:“我正是因此不放心,所以才来问你,这一路上和瑚儿同乘一船,他有没有要单独见你?你有没有和瑚儿单独见过面?”
话一出口话音还没散,张问雁就后悔她问得太过直白。
屋内一时安静极了。
“伯娘!我和瑚大哥哥都恪守礼节,虽然同乘一船,可从没有私下单独见过面的!”王熙鸾面色苍白,神情惊慌,从张问雁怀中挣出来站起身,眼泪要掉不掉挂在面上,“况且我是和凤姐姐住一屋子,瑚大哥哥每回来看我,也都只在门外问好,还都有仁三哥陪着。还有那么些丫头婆子在,伯娘,我真未曾和瑚大哥哥单独见过呀……”
王熙鸾伤心得难以自抑,一闭眼,那泪珠便滚滚落下:“伯娘若是不信,尽可问……”
张问雁慌忙站起来拉
着王熙鸾的手解释:“好孩子,伯娘不是疑心你。是瑚儿这孩子一向性情古怪,我怕他不经意唐突了你。你从小三四岁就养在我身边,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情?是我把你当亲闺女看,所以就直接问了。好孩子,你别多想。”
王熙鸾哭得哽咽:“伯娘……我真的没有……我知道了,我大了,再也不和瑚大哥哥坐一条船上了……连伯娘都这么想,外人又该怎么想我……”
张问雁忙着给王熙鸾擦泪,把她拉回榻上坐着,哄道:“是我多心才有此一问,你年纪这么小,外面人能说什么?瑚儿不管你让你另坐一船才不好。都是伯娘的错,说了这些不该说的话。并不是疑心你,等一会子我直接去教育瑚儿。好孩子,别哭了,啊。”
王熙鸾在张问雁怀里抽噎半日,哭得双眼发肿面颊泛红,才慢慢止了哭声,吸着气儿问:“伯娘真不是怪我吗?外人也不会说我吗?”
张问雁连连保证,说得口干,见王熙鸾终于不再流泪,又忙着使唤人打水给王熙鸾洗脸,命人往她屋里拿最好的消肿膏子来。
王熙鸾不好意思盯着张问雁湿了一大块的衣襟道:“伯娘不用忙了,我正好去洗澡。伯娘也换身衣服罢……”
张问雁摇头笑道:“我不忙,我看咱们鸾儿好了再走。”
等丫头们把消肿的药膏拿来,又亲自给王熙鸾拆了头发,看王熙鸾进了净房浴桶,张问雁
才轻叹一声,被丫头婆子们围随出去。
浴室内,白鹭心疼的往王熙鸾眼睛周边抹药,问:“姑娘,张夫人和您说什么了?”
王熙鸾睁眼,见旁边只有白鹭等几个她心腹丫头,不禁冷笑道:“是我的好未来婆婆问我,在船上有没有和未来丈夫单独相处过。”
她这话讥讽到了十分,连着话里的意思让白鹭等都惊得愣了。
“这话怎好直接问姑娘!”紫烟头一个不忿,“况且姑娘才十岁,两边都定了亲了,便是单独见瑚大爷有何不可!”
含雪也冷声道:“别家长辈都是想尽法子让未婚小夫妻多见几面熟悉,婚后好相处。张夫人怎地还不许见?离姑娘和瑚大爷成亲还有五六年,难道便一面都不见?”
王熙鸾重闭上眼睛,淡淡道:“张伯娘惯是有些多心的,你们既然知道了,往后行事说话都要更小心些。”
白鹭几个互相看了一瞬,都低声应是。
王熙鸾身子往水下更沉了些,把雪白纤细的颈项也浸入水中。
当年她第一次见张问雁,张问雁病重垂危,已经没有几日活头。是她怕贾瑚这一世也被心结所困,况张问雁能活着确实比邢夫人进门对贾瑚好,所以她给了贾瑚药丸去救张问雁。
本来她还怕张问雁一心求死,那什么药都不会管用,可娘说动了张问雁。娘救了张问雁的心,若没有药丸,张问雁也活不成,她和贾瑚救了张问雁的身。就算
这一世张问雁对贾瑚有生育之恩,她和贾瑚也还了张问雁一条命了。
偏张问雁不知道。
贾瑚没有对她说过张问雁病重那几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但她能想象到。纵然贾瑚是重活一世,孩子身体里是大人灵魂,但他身体只是几岁孩子,做很多事都会力不从心。
贾赦那个性子,定然不会管病着的张问雁,也不会管贾瑚贾琏两个。
在赖家等被抄家之前,荣国府风气比现在差多了,贾瑚拖着个孩子身体整治院子,护着张问雁,顺带还要教育贾琏,面对荣国府里明枪暗箭,自己还要读书上学。就算是穿来的,她四五岁的时候精力注意力也明显比不上现在,贾瑚四五岁的时候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他吃过多少苦?他受过多少委屈?好不容易重新有了父母,父亲比上一世更混账,母亲和上一世一样想不开,生活环境比上一世更恶劣许多。她每次想一想,都觉得心针扎似的疼。
若贾瑚没有过来,张问雁和贾琏母子两个怎会有今日?说不定张问雁都撑不到她娘过去的那天,早就身死命陨。
其实他对张问雁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