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鸾笑道:“我那不过是和先生学了两笔,自己画着玩儿罢了。老太太
疼我哄我,所以才夸我,要了去挂,其实不值什么。大嫂子喜欢,我画一幅送给嫂子就是,只千万别再这样夸我了,听着怪不好意思。”
搪塞过这一节,吃了午饭,贾元春带着鸾凤来至一间厢房内暂歇。
看四下除了亲信丫头外再无别人,贾元春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王熙鸾的额头:“说是一两刻钟就好,怎么半个多时辰才回来?你和瑚大哥已经定亲,你年纪又小,和他见一面虽不是大事,可被人见了,难免有闲言碎嘴的。”
王熙鸾靠在贾元春身边悄声撒娇:“那不是因为瑚大哥哥生得太好,我一时看呆了,就忘了时间嘛。”
贾元春红了脸,叹道:“我看是瑚大哥难得求我一回,又想着你们见面说话确实不易,才答应帮这个忙。再有一次还是这样,我可不依了。为了多给你们留些时间,我还特又往天香楼去转了转才回来,就这样还等了你们两三刻钟。真是……”
王熙鸾笑眯眯靠在贾元春身上道:“我是知道元春姐姐靠得住,才多留了一会儿的。姐姐往后可还得帮我们,姐姐不帮我,我又该找谁呀……”
“罢了罢了。”元春无奈道:“就会撒娇。赶紧歇一会子罢,今儿过年,晚上可有得熬。”
*
大年初六是北静郡王家请吃年酒的日子,贾元春一大早起来精心装扮,穿得一身银红色洒金软绸棉衣,下面系浅胭脂红银鼠皮裙,
外罩一件茜色芙蓉满开褂,头上梳随云髻,正戴一支累丝金凤挂珠钗,脑后一朵堆纱缀珠的芙蓉,款款走到贾母身前行礼,举止端庄大方,样貌看去已有了几分国色。
贾母甚是满意,和张问雁一同带着元春鸾凤乘车坐轿往北静郡王府去。
北静郡王水家和贾家素来也算亲密,更兼贾母仍是超品国公诰命,贾家女眷下车轿后,入北静郡王府正殿见过北静王妃,北静王妃忙亲手把贾母搀起来。余者镇国公等六家女眷也来了几家,锦乡侯襄阳侯等侯伯之家也大半都到了,众人厮见问候一回。
诸人坐定,北静王妃拉着王熙鸾坐在身边,对贾母等笑道:“两年前我就说这丫头好,不知往后便宜了谁家,果然还是史太君有远见,这姑娘才多大,就急急忙忙的说成自家人了!”
众人都笑了,看王熙鸾年纪虽小,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与别人不同的风流态度,肤光胜雪,眼波流转,也都极夸一回。
王熙鸾只管低头装羞,又留神看北静王妃,见她面色比两年前见时更差了些,精神头也有些不足,和诸夫人诰命说笑仪态端庄毫无破绽,但眼见是能看出来体虚气短。
听说北静王妃生育世子水溶之时难产,从此留下病根伤了身,十余年过去再一无所出。北静郡王虽还有几个侧妃姬妾,奈何也无人有孕,幸而还有嫡出的水溶,便不算家里无人承继了
。
北静王妃打趣过王熙鸾,又夸了一回贾元春王熙凤,听得人报几位公主郡主驸马郡马等来了,忙起身去亲迎,诸人也跟随去迎。
直到午前,人才算来齐。北静王府七间正殿排满桌席,除了北静王妃娘家并少数几家外,坐的大半都是勋爵之家女眷,诸夫人姑娘们身上头上首饰环佩叮当,花团锦簇,说说笑笑分外热闹。
其中除了贾元春王熙凤王熙鸾外,别家公侯之家也很有几个出挑的姑娘来了,都是十一二岁便已生得花容月貌,行动也极端方。王熙鸾留神听众人说笑,知道这里头的姑娘有会文的,有会琴的,还有会画的,都是多才多艺。
饭毕略看了两出戏,公主郡主等便先起身告辞,跟着便是南安王妃等也各自告辞。
看到了时辰,贾母带着张问雁等也要告辞,北静王妃并不多留,只笑道:“老太君改明儿带着姑娘们多来逛逛。”
回府一路上,贾母都闭眼思索,并未展眉。等到了府上,张问雁王熙凤王熙鸾便各自回屋更衣歇息,贾元春跟随贾母进了荣庆堂。
王宜和早等在荣庆堂里,见了礼便想问,但觑着贾母神色,她一时又没敢问。等贾母进里屋去换衣裳,她看向元春眼神询问,元春只摇摇头,也抿嘴不说话。
贾母换过衣裳,唤王宜和贾元春进里间,和王宜和道:“北静王世子今年到了十一岁,不止咱们一家盯着,今日我
便见了修国公家、理国公家、平原侯家、定城侯家,并还有几家都有出挑的姑娘过去。论起样貌人才,也不比咱们元春差多少。便是今儿没去北静王家吃年酒的,我便知道两位尚书三位侍郎家里都有年纪合适,身份也不低的嫡出姑娘,难保北静王家不去那些人家结亲。”
王宜和担忧道:“那元春……”
贾母道:“也不必过于担忧了。北静王家旧部虽多,但北静王现在朝中只担着光禄寺卿之职,不过散职无实权,北静王世子年岁还小,不知前程如何,只有个郡王爵位是稳当的。还是我和你们说过的那样,位高实权之家未必敢和北静王家结亲,也要防着圣上猜忌。”
“今日看下来,只有咱们元春是身份够,生父位不高,不起眼,偏几家近亲都在朝中任职,文武都有,位又不低,正是最合适的。北静王家世袭五代王爵,稳最重要。北静王妃身子不大好,连北静王也有些体弱,他们夫妻就世子一个孩子,必会给世子寻一个最稳妥的世子妃。我看今儿北静王妃虽不大热络,看元春倒还满意。咱们且等等看罢。就是北静王家不成,也还有别家。”
王宜和心下稍安,起身拜谢贾母。
贾母道:“元春,快把你母亲搀起来,怀着身孕,别动不动跪来跪去的。天晚了,你们也都回去歇着,今儿晚上谁都不用来我这里立规矩,明儿且还得去南
安王家。”
王宜和并贾元春都忙行礼,看贾母在榻上阖上眼睛,轻声慢步退出房门。
北静王府王妃正房内,北静王妃皱眉一口喝干一碗药,忙把碗递给丫头,接了水漱口,几次方觉得好些。
北静王在一旁叹道:“等出了正月,还是再请太医来看看罢。”
北静王妃含了蜜饯在嘴里,笑道:“罢了,请多少回太医来也是一样。左不过开更苦的药汁子来我喝,王爷疼我,咱们就别请了。”
见北静王凝眉不语,北静王妃又笑道:“今儿我很是见了几家好姑娘,和王爷说说?”
北静王略点点头,北静王妃便一一把今日席上十余家年岁合适的姑娘都说了一遍,各人年岁、样貌、言语行动等甚是详细。
听得一遍,再思索一回各人亲眷都在何处任职,北静王道:“如此看来,还是荣国府家的姑娘合适,可惜年岁比溶儿大了两岁。”
北静王妃垂眸笑道:“大两岁也不算多了,世子妃大些懂事,对府上不是更好?”
正是大两岁才好。这些年亏她看得紧,王府里才没有别的孩子出世。现下她这副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撒手,溶儿的媳妇正是要大些,懂事些,才好在她走后立时就能把王府诸事接过去。
北静王思索半日,道:“罢了,再议罢。王妃好好歇息,我先回前头去。”
北静王妃要起来相送,被北静王止了,便目送他出了门。
北静王身影才
消失在门口,北静王妃面上的笑立时就消失不见。
她低声吩咐人:“去盯着王爷今儿去哪儿,是不是还去徐氏屋子里。”
过不得半个时辰,丫头果真回来报信,小心道:“回王妃的话,王爷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徐侧妃身边的丫头送了汤羹过去,王爷就去徐侧妃院子里了。”
北静王妃咬牙命丫头下去,心道徐氏入府时不过是个六品官家之女,这才过去几年,徐氏亲叔叔就从六品同知成了一地知府,怕不是再过几年立下大功就要成三品大员了。
徐氏又生得颜色好,颇通诗书,王爷这些年一向宠她。到了今年徐氏也才二十有二,往多了算,她就算能再撑十年八年,徐氏也才三十出头,并不是没生育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