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轻抚,从前只有他爹会这样做,往后都不会再有了。谢猫猫抬起头,眼底闪着泪光:“我知道,舅父,我爹他今日下葬……”
墨姚倏地举起一根手指放在唇畔,不许他再说下去:“嘘。”
“迟瑜,乖孩子要有乖孩子的样子。”墨姚抿了抿唇,笑容忽然消失,他淡声道:“舅父今日可没什么好性子哄你。既然你要做少宗主,那便给我清清楚楚地记住了,把你的尾巴给我藏好了,若是让我知道你露馅,殃及舅父,舅父会毫不犹豫的清理门户。”
谢猫猫不明白原因,被他突如其来地转变吓到,愣了许久,才道:“可是,我……我不喜欢欺骗别人。”他爹只教过他要如何做一个好人,从未教过他人魔有别,要藏好自己的身份。
为什么要装呢?他爹在世时,从未这样要求过他。
墨姚淡漠地看着他,像是看一粒脏污衣角的灰尘,冷声道:“不喜欢不喜欢就不做了?那你活着有什么用,去死吧。”
他恶趣味地扯起嘴角,指向桃林,说道:“正好你爹要下葬,你们还可以一起——父子同棺。”
【一更】何谈父子
“够了。”谢玄挡在谢猫猫面前,实在忍不住道:“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剩下的便不用看了。”
他伸出手攥住猫猫的手心,却发现里面沁着薄薄的冷汗,仿佛只是再听一遍那些话,浑身便冷透了,谢玄深吸了一口气,对谢独一道:“看其他的吧,独一。无论看多少遍,都只是徒增伤痕,没什么用处。”
谢独一沉沉地盯着谢玄,目光再落到谢猫猫脸上,没有错过谢猫猫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恨意:“好,那便看妖族的。”
谢玄,都说了你儿子根本没那么软弱,是你把他们想得太脆弱了。
那副模样,怎么可能是害怕,一看便知那是恨不得把魔族全杀了以解心头之恨的表情,踩过多少尸山血海才爬回三大仙门昭南宗宗主的位子,谢瓒怎么可能轻易因为过去的回忆而恐惧害怕。
墨姚的确把他教得很好。
很会伪装,很会把控人心,而且,极其睚眦必报。
天道石上的画面陡然一转,是被迷蒙烟雾瘴气所笼罩住的幽深密林,这里藤蔓四处生根,密林深处乍现一片广阔湖海,静谧诡异。
谢玄从未见过这里,他很少远游,但就算他会路过这样的地方,也绝对不会进入,因为这里无一处不透露着危险,百里之内,寥无人烟。
“演完谢瓒,又轮到我了?”谢娇娇从轮椅上站起身,他身上那点伤其实就是为了装给谢玄看,好叫谢玄多心疼心疼他而已,他饶有兴致地指着那天道石上的湖海,对谢玄笑道:“爹爹你看,这都是我家的地盘。”
这广阔无垠,不见天线的湖海,全都是龙族的属地。随着一道雷鸣在天边轰响,厚云乌沉,鸟畜四散,平静无波的湖面忽地从当中分开一条滚水之路。
一个遍体黑衣的人,戴着巨大的墨色斗笠,从岸边树丛走出来,再缓缓踱步进那仿佛被凭空巨斧劈开的水浪之中。
随着那黑衣人走进,他身后的水面严丝合缝地闭合上,越往深处行去,眼前便愈发开阔,在这诡异湖海的海底,竟然有一座恢宏庞大的水下宫殿。
“是不是比这破魔宫漂亮多了?爹爹?”
谢玄哑然失声,虽然早知道三个崽子身份不凡,但他实在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谢娇娇声音轻轻,带着些蛊惑地意味:“龙族喜爱宝物,龙宫里全都是稀世珍宝,爹爹若是想要,下次再带你去时我们好好逛一逛。”
再?
谢玄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谢娇娇浅浅勾唇,一眼便看出他的困惑:“就是上次带你去的地方呀,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上次……那个破笼子?
这臭小子哪只眼看出来他很喜欢了??
谢玄抽了抽嘴角,说道:“坐回去。”
“哦。”
谢娇娇不情不愿地坐回轮椅上,分明其他人坐轮椅都病恹恹的,谢猫猫坐在轮椅上就像初雪后被厚雪压弯的梅枝,脆弱至极也凄美之极。谢娇娇却懒散半倚,拄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在谢玄腰间乱飘,破轮椅硬生生居然叫他坐出来一股龙椅的味道。
谢玄忍不住又道:“坐正点。”
谢娇娇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地乖乖坐正,说道:“你不疼我了。”
“……”谢玄本来心头那点忐忑地担忧被谢娇娇这样一闹都消去不少,他叹口气,胡乱揉了揉娇娇的脑袋,说道:“好好看,哥哥让你看肯定是有东西想叫你知道。”
闻言,谢娇娇顺着谢玄的话,看向天道石。
此时天道石已经显现出了宫殿的全貌,黑衣人立在大殿中央,在大殿上首,一片珠光宝翠金碧辉煌中,有个眉目浓重,貌如镌刻的男人,眸光阴郁地看向底下的黑衣人,两人都默不作声,气氛涌动着凝滞的窒息感。
谢娇娇瞥见那戴着斗笠的黑衣人的刹那,唇间逸出一丝轻淡的笑声,回过头来对谢玄道:“爹爹,我早猜出来了,不用看了。”
他像个找到乐趣的孩童般,拉着谢玄的手,指着那黑衣人辨认:“这个呢,是大祭司。”
指尖划到宫殿上首的男人身上,谢娇娇的声音依然没什么变化,甚至还笑了笑:“这个呢,是我死去的老爹。”
众人都愣住的片刻,谢娇娇又若有所思地看向谢玄,认真补充:“不过他没爹爹好看,爹爹不要吃他的醋。”
没等谢玄说话,谢独一一脚把他轮椅踹偏了,成功得到谢娇娇恶狠狠的一眼回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