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说人类的想法是容易变的,朝令夕改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但从自己认识音桓的这几年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那种一旦做出了选择,就决不轻易改弦更张的人,可以说,她既然讲出了这番话,就意味着,音桓她一定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
只可惜好友从不曾提及过半个字,所以这种种想法说到底也只是她江江月姝自己的臆测罢了。
椅子上,音桓嘴角微垂,端起桌上的水杯灌了几口,握着笔的手又在数位板上画了数十笔,她脑子里乱乱的,而胸口闷闷的感觉更是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她嘴唇微张,双目黯淡,脸上浮现出自嘲的笑意,想了半天,万语千言终究还是化作了一声无言的叹息……
我该怎么说自己的事呢?
月姝。
我不应该将我的“病”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你。
因为这除了徒增你的担忧,并无意义。
若仔细算起来,我两世为人,活了四十三年,却始终没有爱人的能力,甚至还伤害了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
现在抑或是未来,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伤害其他人?
现在的我,做不到、也不能和谁建立起一段亲密关系。
甚至,死亡的锁链随时都会捆住我的身躯,绑住我的四肢,将我拽入那无尽的黑暗深渊中去。
我也知道,世事之无常,生命之脆弱,没有谁知道死亡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但是我的“病”,我的灾,它就如同一把悬在头顶上的利剑,银光锃亮,时时的提醒着我,它的存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它随时会让我的心脏停止跳动,再不能悦动。
我害怕,我恐惧,我畏惧这柄利剑过早的坠落,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你们若是为我的离去而悲伤,光是想想就让我愧疚不已。
毕竟我们本没有任何的交集,毕竟我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可我偏偏又是个贪心的人,我贪心的希望,你们会因为我的逝去而难过,因为这样就意味着我曾经存在过这个世界,意味着我以另一种方式默默的活着。
至于伴侣,那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倘使有一日,我侥幸遇见了那个与我灵魂契合的人,并自私的选择与他在一起,那我的离去,又会让他,以及他的家人因我伤心。
而这一切,本是可以避免的。
再者,我终此一生绝不繁育子嗣,我既无法确定我的这份无妄之灾是否会传给那个无辜的生命。
更重要的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即便科技十分发达,女性妊娠仍有一定的风险,我本就是个胆小鬼,惧怕死神的目光投向我,自然,我是不会给自己增加一丁点儿的风险。
可是我的伴侣,以及他的的家人就一定能接受的了这件事吗?
我怎敢赌?
我不能赌。
人心这个东西啊太过多变了,它有时比巨石还要沉重,凭谁使出全身解数也移不得半分,有时又比蝉翼还要轻薄,轻轻一吹就消弭于世。
没办法,谁叫人心是最不能赌的,也是最赌不起的东西吶……
我要是个坏人就好了,就不用顾及这么多的事了,及时行乐岂不美哉?
可我偏偏又没法不在乎,我总是天真的希望这个世界多一些欢笑欣喜,少一些眼泪痛苦,所以,我很少会主动去结识他人,也几乎不会主动增加与别人的联结。
江月姝,几年前若非你是我在这异乡里遇到的第一个家乡人,我大概也不会那般喜悦,更不会主动与你结交吧。
说到底,我也只不过是这芸芸众生里,那个既做不成好人,又当不成坏人的普通人而已。
踽踽独行,孑然一生,该是我最好的归宿。
打算
“怎么了?难不成你这通电话比我的咖啡还苦?”音桓懒洋洋的捏着咖啡匙轻轻搅动杯中的咖啡,调侃道。
“唉——差不多吧,”月姝垂头丧气的收起手机,撅着一张小嘴,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我得提前回去了。”
“是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考上了省一中嘛,结果学校过几天要办一个什么活动,美名其曰说是希望学生先提前了解学校什么的,而且还是必须得去的那种。”
“这么突然?”
江月姝鼻中传出一声冷哼:“我本来还打算在这儿多呆几天的,真是的,突然来这么一出干嘛呀……”
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香草千层派,层层间迭的香草奶油和带有焦糖味的酥脆派皮也不能平缓她的心情。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江月姝托着下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我明天就回去吧。”
“明天?”音桓挑眉,略有惊讶。
擦了擦嘴,江月姝往椅背上一靠,嘟着小嘴,双臂交叉在胸前,语气里慢慢的都是埋怨:“嗐,长痛不如短痛,反正我在这边也呆了快半个月,也还好,要是我刚过来就让我回去,那我肯定受不了。”
轻啜了一小口咖啡,音桓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来的时候不也还没还没出成绩么。”
“话是这么说,但就像是我饭都吃了一半,结果碗要被收走的那种感觉,真是让人不爽,”说着,江月姝吸了一大口蓝莓奶昔,“算了,不说这个了,得多吃点好吃的,不然今天一天的好心情都得被它毁地干干净净的。”
然后,江月姝迅速点了一份布雷斯特泡芙和一份草莓红丝绒蛋糕。
“晚上还吃得下吗?”
打了个不大响的响指,江月姝笑道:“当然了,反正时间还早呢,够消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