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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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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蠍是個悲觀者。我不能不將他的話打些折扣。但是,學生入學先畢業,和屠宰校長教員,是我親眼見的;無論我怎樣懷疑小蠍的話,我無從與他辯駁。我只能從別的方面探問。“那麼,貓國沒有學者?”我問。

“有。而且很多。”我看出小蠍又要開玩笑了。果然,他不等我問便接著說:“學者多,是文化優越的表示,可是從另一方面看,也是文化衰落的現象,這要看你怎麼規定學者的定義。自然我不會給學者下個定義,不過,假如你願意看看我們的學者,我可以把他們叫來。”

“請來,你是說?”我矯正他。

“叫來!請,他們就不來了,你不曉得我們的學者的脾氣;你等著看吧!迷,去把學者們叫幾個來,說我給他們迷葉吃。叫星,花們幫著你分頭去找。”

迷笑嘻嘻的走出去。

我似乎沒有可問的了,一心專等看學者,小蠍拿來幾片迷葉,我們倆慢慢的嚼著,他臉上帶著點頂淘氣的笑意。

迷和星,花,還有幾個女的先回來了,坐了個圓圈把我圍在當中。大家看著我,都帶出要說話又不敢說的神氣。“留神啊,”小蠍向我一笑,“有人要審問你了!”她們全唧唧的笑起來。迷先說了話:“我們要問點事,行不行?”

“行。不過,我對於婦女的事可知道的不多。”我也學會小蠍的微笑與口氣。

“告訴我們,你們的女子什麼樣兒?”大家幾乎是一致的問。

我知道我會回答得頂有趣味:“我們的女子,臉上擦白粉。”大家“噢”了一聲。

“頭髮收拾得頂好看,有的長,有的短,有的分縫,有的向後攏,都擦著香水香油。”大家的嘴全張得很大,彼此看了看頭上的短毛,又一齊閉上嘴,似乎十二分的失望。“耳朵上掛著墜子,有的是珍珠,有的是寶石,一走道兒墜子便前後的搖動。”大家摸了摸腦勺上的小耳朵,有的——大概是花——似乎要把耳朵揪下來。“穿著頂好看的衣裳,雖然穿著衣裳,可是設法要露出點肌肉來,若隱若現,比你們這全光著的更好看。”我是有點故意與迷們開玩笑:“光著身子只有肌肉的美,可是肌肉的顏色太一致,穿上各種顏色的衣裳呢,又有光彩,又有顏色,所以我們的女子雖然不反對赤身,可是就在頂熱的夏天也多少穿點東西。還穿鞋呢,皮子的,緞子的,都是高底兒,鞋尖上鑲著珠子,鞋跟上繡著花,好看不好看?”我等她們回答。沒有出聲的,大家的嘴都成了個大寫的“O”。“在古時候,我們的女子有把腳裹得這麼小的,”我把大指和食指捏在一塊比了一比,“現在已經完全不裹腳了,改為——”大家沒等我說完這句,一齊出了聲:“為什麼不裹了呢?為什麼不裹了呢?糊塗!腳那麼小,多麼好看,小腳尖上鑲上顆小珠子,多麼好看!”大家似乎真動了感情,我只好安慰她們:“別忙,等我說完!她們不是不裹腳了嗎,可是都穿上高底鞋,腳尖在這兒,”我指了指鼻尖,“腳踵在這兒,”我指了頭頂,“把身量能加高五寸。好看哪,而且把腳骨窩折了呢,而且有時候還得扶著牆走呢,而且設若折了一個底兒還一高一低的蹦呢!”大家都滿意了,可是越對地球上的女子滿意,對她們自己越覺得失望,大家都輕輕的把腳藏在腿底下去了。

我等著她們問我些別的問題。哼,大家似乎被高底鞋給迷住了:

“鞋底有多麼高,你說?”一個問。

“鞋上面有花,對不對?”又一個問。

“走起路來咯噔咯噔的響?”又一個問。

“腳骨怎麼折?是穿上鞋自然的折了呢,還是先彎折了腳骨再穿鞋?”又一個問。

“皮子作的?人皮行不行?”又一個問。

“繡花?什麼花?什麼顏色?”又一個問。

我要是會製革和作鞋,當時便能發了財,我看出來。我正要告訴她們,我們的女子 除了穿高底鞋還會作事,學者們來到了。

“迷,”小蠍說,“去預備迷葉汁。”又向花們說,“你們到別處去討論高底鞋吧。”

來了八位學者,進門向小蠍行了個禮便坐在地上,都揚著臉向上看,連捎我一眼都不屑於。

迷把迷葉汁拿來,大家都慢慢的喝了一大氣,閉上眼,好似更不屑於看我了。

他們不看我,正好;我正好細細的看他們。八位學者都極瘦,極髒,連腦勺上的小耳朵都裝著兩兜兒塵土,嘴角上堆著兩堆吐沫,舉動極慢,比大蠍的動作還要更陰險穩慢著好多倍。

迷葉的力量似乎達到生命的根源,大家都睜開眼,又向上看著。忽然一位說了話:“貓國的學者是不是屬我第一?”他的眼睛向四外一瞭,捎帶著捎了我一下。

其餘的七位被這一句話引得都活動起來,有的搔頭,有的咬牙,有的把手指放在嘴裡,然後一齊說:“你第一?連你爸爸算在一塊,不,連你祖父算在一塊,全是混蛋!”

我以為這是快要打起來了。誰知道,自居第一學者的那位反倒笑了,大概是捱罵挨 慣了。

“我的祖父,我的父親,我自己,三輩子全研究天文,全研究天文,你們什麼東西!

外國人研究天文用許多器具,鏡子,我們世代相傳講究只用肉眼,這還不算本事;我們講究看得出天文與人生禍福的關係,外國人能懂得這個嗎?昨天我夜觀天象,文星正在我的頭上,國內學者非我其誰?“”要是我站在文星下面,它便在我頭上!“小蠍笑著說。

“大人說得極是!”天文學家不言語了。

“大人說得極是!”其餘的七位也找補了一句。半天,大家都不出聲了。

“說呀!”小蠍下了命令。

有一位發言:“貓國的學者是不是屬我第一?”他把眼睛向四外一瞭.“天文可算學問?誰也知道,不算!讀書必須先識字,字學是唯一的學問。我研究了三十年字學了,三十年,你們誰敢不承認我是第一的學者?誰敢?”

“放你孃的臭屁!”大家一齊說。

字學家可不象天文家那麼老實,抓住了一位學者,喊起來:“你說誰呢?你先還我債,那天你是不是借了我一片迷葉?還我,當時還我,不然,我要不把你的頭擰下來,我不算第一學者!”

“我借你一片迷葉,就憑我這世界著名的學者,借你一片迷葉,放開我,不要髒了我的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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