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血火叩阙
炉火在铜盆里安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一两声细微的噼啪,跳动的红光将暖阁内的一方天地染上虚假的暖意。
浓重的药味如同无形的藤蔓,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里,缠绕着每一次呼吸。
时间在这份死寂的温暖里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煎熬。
苏半夏端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弓弦。
她的左手,隔着锦被,始终紧紧握着萧承渊那只冰凉的手腕,指尖搭在他微弱的脉搏上,感受着那如同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的跳动。每一次搏动的减弱,都让她的心狠狠揪紧一分。
她的右手,则紧紧攥着袖中那个温润的白玉瓶,瓶身早已被她的体温捂热,仿佛那是维系他生命的最後一点微光。
目光,却如同淬了冰的刀子,须臾不离地钉在紧闭的房门上。
门外的王府,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但这死寂之下,涌动着令人窒息的杀机。赵铁鹰离去时那决绝的背影,如同烙印般刻在她心头。
取玉玺……太庙……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床榻上,萧承渊的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他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重的阴影,惨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唯有眉宇间那团化不开的沉郁和痛苦刻痕,证明他还活着。鬓角的银丝在炉火映照下,闪烁着脆弱而刺目的光芒。
偶尔,他会发出一两声极其压抑的丶如同破败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随之微微痉挛一下,牵动着苏半夏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沉。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几乎要将她逼疯时——
“咚咚!咚咚咚!”
一阵极其急促丶却又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叩门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猛地撕裂了暖阁内的死寂!短促,有力,两下,三下!
是赵铁鹰!约定的暗号!
苏半夏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从绣墩上弹起!巨大的激动和紧张让她指尖都在发颤!她冲到门边,却并未立刻开门,而是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门外,除了那急促的喘息声,再无其他异响。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一道门缝!
赵铁鹰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门外!他浑身浴血,沉重的黑甲上布满了刀剑劈砍的痕迹和暗沉的血迹,几处破损处甚至能看到翻卷的皮肉!
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污,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从左额角斜劈而下,鲜血正不断渗出,染红了他半边脸颊,让他本就狰狞的面容更添几分凶戾!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铁锈气,胸膛剧烈起伏,显然经历了极其惨烈的搏杀!
然而,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亮得吓人!如同燃烧着地狱的火焰,充满了劫後馀生的狂喜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的右手,死死地按在胸口,那里,玄色甲胄的护心镜下方,明显鼓起一块方方正正的硬物!
成了!他拿到了!
“快进来!”苏半夏一把将他拽进暖阁,反手迅速关上房门,插上门栓!动作快如闪电。
赵铁鹰踉跄一步,巨大的身躯带着血腥气和浓重的汗味丶硝烟味冲入温暖的室内。
他顾不上喘息,也顾不上自己还在淌血的伤口,魁梧的身躯轰然单膝跪倒在拔步床前!
他那只按在胸口丶沾满血污的大手,颤抖着丶却又异常坚定地,从甲胄内衬的深处,掏出一个用明黄色丶绣着五爪金龙的锦囊!
那锦囊不大,入手却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丶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威严!锦囊口用金线紧紧系住。
“王爷!”赵铁鹰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巨大的激动和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双手将锦囊高高捧过头顶,呈向床榻,“末将……幸不辱命!太庙暗龛……传国玉玺……在此!”
暖阁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炉火的光芒跳跃着,将那方小小的明黄锦囊映照得神圣而沉重。
苏半夏的呼吸骤然停止!目光死死地钉在那锦囊之上!传国玉玺!象征着天命所归丶至高无上皇权的镇国神器!
它竟然真的……被取出来了!就在这充斥着血腥丶药味和死亡威胁的暖阁之中!
床榻上,一直紧闭双眼丶气息奄奄的萧承渊,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这沉重的四个字狠狠击中!他那双深陷的眼眸,极其艰难地丶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的丶布满血丝的眼球,在炉火的映照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他的视线极其模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明黄色轮廓被一双沾满血污的手高高捧着。
然而,当那锦囊映入眼帘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丶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唤醒,猛地从他残破的躯体深处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