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赵铁鹰低吼一声,当先策马冲入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门洞!其馀黑甲卫紧随其後!
冲入堡门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重的丶混合着汗臭丶血腥丶牲畜粪便和劣质油脂燃烧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呛得苏半夏一阵眩晕。
昏黄的火把光芒取代了外面的黑暗,照亮了狭窄的瓮城通道。两侧高耸的石墙冰冷而压抑,墙上布满了刀劈斧凿的痕迹和暗褐色的污迹。
无数双眼睛,带着惊疑丶审视丶恐惧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如同密集的针尖,从各个角落丶各个垛口後投射过来,死死钉在他们身上。
空气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铅块。
马蹄踏在冰冷的石地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
苏半夏下意识地将萧承渊抱得更紧,仿佛要将他藏起来,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丶令人不安的视线。
她能感觉到身下战马的不安和周围黑甲卫紧绷到极致的肌肉。
穿过瓮城,进入内堡。空间稍微开阔了一些,但那股压抑和敌意却丝毫未减。低矮的石屋杂乱地挤在一起,狭窄的街道上污水横流。
一些穿着破烂皮袄的士兵和面黄肌瘦的妇孺躲在门洞和窗後,惊恐地窥视着这支突如其来的丶带着浓重血腥和死亡气息的队伍。
“让开!都让开!”赵铁鹰如同受伤的雄狮,发出低沉的咆哮,驱散着挡路的人群。他身上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不断滴落,但他却浑然不觉,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前方,寻找着医官或能主事的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一队约二十人的铁鹞子士兵,在一个年轻将领的带领下,迅速分开人群,迎了上来。这些士兵虽然同样穿着重甲,但甲胄相对簇新,精神也明显比堡内其他士兵要饱满锐利许多。
为首那年轻将领,约莫二十出头,身材挺拔,面容英俊,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只是眉宇间凝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他穿着精良的锁子甲,外罩一件深青色锦袍,在一群粗犷的士兵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赵铁鹰身上,看到他浴血的惨状和手中那枚染血的狼头令牌时,瞳孔猛地一缩!
随即,他的视线迅速扫过赵铁鹰身後马背上那被苏半夏死死抱住丶毫无声息的身影——当看清萧承渊那张苍白如纸丶毫无生气的脸时,年轻将领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王爷?!”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那沉稳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
“贺兰灼?!”赵铁鹰也认出了来人,虎目之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如同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他猛地策马上前,声音嘶哑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快!王爷重伤!剧毒攻心!立刻准备静室!热水!伤药!所有军医!快——!”
这名叫贺兰灼的年轻将领,显然正是黑石堡此刻的主事者之一。他反应极快,短暂的惊骇之後,立刻恢复了镇定,但眼中的凝重和忧虑却丝毫未减。
他猛地一挥手,对身後士兵厉喝:“立刻清空东暖阁!备热水!伤药!叫所有当值医官火速前来!违令者斩!”声音清越,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士兵们轰然应诺,迅速散开执行命令。
贺兰灼快步走到赵铁鹰马前,目光再次急切地投向萧承渊,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赵将军!王爷他……伤在何处?是何人所为?”
“肩胛!剧毒!还有寒毒反噬!”赵铁鹰言简意赅,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重量,“详情容後再说!快带路!”
“跟我来!”贺兰灼不再多问,转身大步引路,脚步急促却沉稳。
队伍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穿过狭窄混乱的街道,来到内堡深处一座相对独立丶守卫森严的石楼前。
楼内灯火通明,显然已被紧急清理出来。这便是贺兰灼口中的“东暖阁”。
士兵们早已将厚重的毡帘掀起。赵铁鹰翻身下马,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却不管不顾,与两名伤势稍轻的黑甲卫一起,小心翼翼地将萧承渊从马背上擡下。
苏半夏几乎是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双腿早已麻木僵硬,一落地便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旁边一名士兵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顾不得道谢,推开士兵,跌跌撞撞地扑到担架旁。
萧承渊被平放在担架上,在火把的光芒下,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嘴唇是骇人的青紫色,眉梢鬓角甚至凝结着细小的白色冰晶!肩胛处那被厚厚涂抹了黑色药膏的伤口,此刻正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边缘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幽蓝色,正缓慢地向周围侵蚀!而他的口鼻间,依旧有带着冰蓝寒气的暗红血丝在缓缓渗出!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
“擡进去!快!”苏半夏的声音嘶哑而尖利,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急迫!
衆人不敢怠慢,迅速将担架擡入暖阁内。
暖阁内果然烧着地龙,暖意融融,驱散了外面的酷寒。房间宽敞,陈设简单却整洁,一张宽大的木榻已被紧急铺上了厚厚的毛皮和锦褥。
萧承渊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榻上。
“热水!烈酒!干净的布巾!快!”苏半夏如同上了发条的陀螺,一边厉声吩咐,一边迅速解开萧承渊身上被血污浸透的衣袍。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士兵们立刻忙碌起来。
贺兰灼站在一旁,看着苏半夏专注而急迫的动作,又看着榻上萧承渊惨不忍睹的伤势,英俊的脸上布满阴云,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转向摇摇欲坠丶却依旧强撑着守在榻边的赵铁鹰,声音低沉而凝重:“赵将军,究竟发生了何事?王爷他……”
赵铁鹰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盯着苏半夏的动作,声音嘶哑地将荒原遇袭的经过快速说了一遍。当听到“影卫”丶“神秘黑衣人”丶“黑瓶白瓶”时,贺兰灼的瞳孔再次剧烈收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神色,有惊骇,有疑虑,更有一丝深沉的忌惮。
“影卫……”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如同咀嚼着某种禁忌,“太後……果然……”
後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赵铁鹰已从他的神情中读懂了太多。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就在这时,几名背着药箱丶神色仓惶的军医被士兵带了进来。他们看到榻上萧承渊的惨状,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煞白。
“都过来!听苏姑娘吩咐!”贺兰灼厉声命令,语气不容置疑。
军医们慌忙围拢过来。
苏半夏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们。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萧承渊身上。热水和烈酒很快送来。
她先用烈酒净了手,然後用温热的清水和烈酒,极其小心丶极其快速地清洗着萧承渊肩胛处那恐怖的毒伤。药膏被洗去,露出了下面翻卷发黑丶边缘幽蓝的皮肉,浓重的腥甜毒气弥漫开来。
“刀!”她头也不回地伸出手。
一名军医慌忙将一把锋利的小刀递到她手中。
苏半夏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犹豫,快如闪电般地将伤口周围被毒素彻底侵蚀丶坏死的皮肉精准剜去!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呃啊——!”昏迷中的萧承渊身体猛地弹起!又重重摔落!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丶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吼!浓稠的黑血混合着冰蓝的寒气,从清理後的伤口处狂涌而出!
“按住他!”苏半夏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冷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