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风雨欲来
药房内,炉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药罐里的汤药早已熬煮至粘稠,浓郁的苦涩药香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苏半夏蜷缩在炉火旁冰冷的地面上,单薄的棉袍裹着纤瘦的身体,头枕着臂弯,沉沉昏睡。炉火的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映出眼底浓重的青影和紧锁的眉头。
即使在睡梦中,那丹田处的阵阵抽痛也让她无意识地蜷缩得更紧,发出细微的丶痛苦的嘤咛。
内室与外间,仅一帘之隔,寂静得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微响。
床榻之上,萧承渊紧闭双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滑落,没入鬓角。他全部的意志,都凝聚在体内那场无声的丶凶险万分的搏斗上。
意识沉入一片冰与火的炼狱。
心脉附近,贺兰峰临死反扑留下的那股阴寒掌力,如同一条盘踞的毒蛇,散发着刺骨的冰寒。
它贪婪地啃噬着所剩无几的生机,每一次细微的脉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阴冷剧痛。
他小心翼翼地调动着体内仅存的一丝微弱内力,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极其缓慢丶极其艰难地去触碰丶去尝试包裹那团阴寒。
每一次触碰,都如同将灵魂投入万载玄冰之中,冻彻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那寒毒仿佛被惊扰,变得更加狂暴,疯狂地冲击着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壁垒,试图向更深处蔓延。
更深处,丹田之内,那股磅礴如渊海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寒毒的刺激下不安地躁动着。
每一次寒毒的冲击,都像是在这火山口投下一块巨石,引动那沉寂的力量发出低沉的咆哮,带来撕裂般的胀痛和灼热。
他必须用全部心神去压制这股力量,如同按住一头随时可能挣脱枷锁的洪荒巨兽。稍有不慎,让这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彻底对冲爆发……後果不堪设想。
而左手掌心,那被龙印反噬灼伤的伤口,此刻也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伤口深处,仿佛有细小的丶无形的火焰在明灭灼烧,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附近的经脉,带来火燎般的痛楚。
冰寒蚀骨,灼热焚心,撕裂之痛无处不在。
萧承渊的呼吸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压抑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如同耗尽全身力气。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忍受着这非人的折磨,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在惊涛骇浪中死死坚守。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药力在体内缓慢化开,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或许是他顽强的意志终于暂时压制住了最狂暴的冲突。
那蚀骨的冰寒和焚心的灼热稍稍退去了一丝,虽然剧痛依旧,但已不再是那种濒临崩溃的灭顶之感。
他极其缓慢地丶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片刻,才逐渐聚焦在暖室熟悉的顶棚。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疲惫和疼痛,但意识却异常清醒。
外间……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同寻常。
半夏……她在外间煎药……
一个念头闪过,萧承渊的心猛地一沉。以她的性子,绝不会放任药罐熬干而不顾!
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瞬间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同时刺入,让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重重摔回床榻,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赵……铁鹰……”他用尽力气,发出极其低哑丶如同砂砾摩擦般的呼唤。
厚重的门帘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被猛地掀开!
赵铁鹰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未褪尽的焦急和担忧:“王爷!您醒了?”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萧承渊苍白如纸丶冷汗密布的脸上,心猛地揪紧。
“……外间……”萧承渊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门帘方向。
赵铁鹰立刻会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不过片刻,他便抱着蜷缩在冰冷地面丶昏睡不醒的苏半夏大步走了进来,动作轻得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
“苏姑娘……她……”赵铁鹰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和後怕,“她太累了,靠在药炉边睡着了……末将该死!末将方才在外面处理军务,一时疏忽……”
萧承渊的目光在接触到苏半夏毫无血色的脸和紧锁的眉头时,瞬间变得幽深如寒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强撑着擡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指向床边那张铺着厚厚毛皮的软榻。
赵铁鹰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将苏半夏安置在软榻上,拉过旁边的锦被将她严严实实盖好。
昏睡中的苏半夏似乎感受到了温暖,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丝,无意识地往锦被里缩了缩,发出小猫般微弱的呓语。
赵铁鹰这才松了口气,转身看向萧承渊,脸上忧色更重:“王爷,您感觉如何?苏姑娘她……她为了稳住您的伤势,强行施针,耗尽了心力,丹田气海也受了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