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苏半夏强撑的意志。
是啊,她不能倒。她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温热的玉碗,顾不得烫,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那苦涩却蕴含着生机的参汤。
滚烫的液体滑入冰冷的胃腹,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也稍微驱散了一些眼前的黑暗。
一碗参汤下肚,虽然丹田依旧剧痛,四肢百骸依旧酸软无力,但精神总算勉强提起来一丝。她将空碗递给赵铁鹰,目光再次投向床榻。
萧承渊依旧昏迷着,但眉宇间那深锁的痛苦似乎舒展了些许,呼吸也愈发平稳悠长。
暖室的热气蒸腾下,他眉梢鬓角的冰霜终于彻底融化,只留下湿漉漉的水痕。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如同上好的冷玉。
苏半夏挣扎着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她伸出手,探入厚厚的锦被之下,摸索着握住了萧承渊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
触手依旧冰凉,但不再是那种冻彻骨髓的寒毒阴冷,而是一种失血过多的虚寒。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用自己的掌心包裹着他冰冷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指尖下,能感受到他腕间脉搏的跳动,虽然微弱,却带着生命的顽强节奏。
暖炉里的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地龙的热气无声地蒸腾。
房间里弥漫着药香丶炭火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赵铁鹰早已悄然退到外间守候,将这方小小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苏半夏的体力再次告罄,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倾,额头轻轻抵在了床沿的雕花木栏上。
就在她意识模糊丶即将陷入昏睡的瞬间——
被她握在掌心的那只冰冷的手,极其轻微地丶极其艰难地动了一下!
那动作细微得如同羽毛拂过,却瞬间让苏半夏如遭电击,猛地擡起了头!
只见床榻上,萧承渊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缓慢丶极其沉重地颤动了几下,最终艰难地掀开了一道缝隙。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与神光,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如同蒙尘的星辰。
视线涣散,没有焦点,仿佛过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丶一点点地,艰难地聚焦在近在咫尺的苏半夏脸上。
他的嘴唇极其干涩,微微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麽,却只发出一个极其微弱丶如同气音般的音节:
“……夏……?”
声音沙哑破碎,带着重伤後的虚弱和一种不确定的恍惚。仿佛刚从一场漫长而冰冷的噩梦中挣脱,分不清眼前是幻是真。
这一声微不可闻的呼唤,却像一道滚烫的暖流,瞬间击穿了苏半夏所有的疲惫和强撑的坚强。
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庆幸猛地涌上心头,化作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是我……”她哽咽着,用力回握住他那只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温度都传递过去,“萧承渊……是我……我在这里……”
她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无比清晰,如同最郑重的承诺:
“别怕……我在呢……一直都在……”
萧承渊涣散的目光似乎因她滚烫的泪水和清晰的话语而凝聚了一丝。他极其缓慢地丶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视线终于彻底定格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
那深不见底的疲惫眼眸深处,有什麽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寒夜中骤然亮起的一点微光。
他那只被苏半夏紧紧握着的手,极其轻微地丶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依赖,极其微弱地蜷曲了一下,用尽所有力气,极其轻微地回握住了她温热的手指。
力道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暖室之内,炉火噼啪。
窗外,北境的寒夜依旧漫长。
但两颗饱经劫难的心,在这片弥漫着药香的温暖里,终于寻到了彼此依偎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