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连滚爬爬地将药箱和玉髓针捧到苏半夏面前。
苏半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丹田处翻江倒海的剧痛和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疲惫。
她拈起最长的玉髓针,目光如炬,锁定萧承渊心口膻中xue!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快如闪电!
“嗖!”
针尖刺破皮肤,精准无比地刺入xue位深处!针尾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
“呃啊——!”萧承渊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摔落!痛苦到了极致的嘶吼从他紧咬的齿缝间迸发出来!浓稠的丶夹杂着冰蓝寒气的淤血再次从嘴角涌出!
苏半夏毫不理会!她的眼神锐利如鹰,全神贯注!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玉指如飞!动作快得只留下道道残影!
每一针刺下,都伴随着萧承渊撕心裂肺的痛苦嘶吼和身体更剧烈的痉挛!她在用自己全部的精气神,用这玉石俱焚的方式,强行疏导那狂暴对冲的力量,压制那肆虐的寒毒!
寒风如刀,刮过城头。
城下的厮杀声丶欢呼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城楼之上,只有粗重的喘息丶压抑的痛苦嘶吼,和玉髓针破空的轻微锐响。
苏半夏的额角汗水如浆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滴在冰冷的城砖上。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每一次拈针,丹田都传来刀绞般的剧痛。视线开始模糊,耳中嗡嗡作响。
就在她即将力竭之际——
一只冰冷丶却带着微弱力量的大手,极其艰难地丶颤抖着摸索过来,带着一种无意识的丶近乎本能的执着,死死抓住了她拈针的手腕!
那力道依旧大得惊人!
苏半夏浑身剧震!猛地低头!
只见萧承渊不知何时竟再次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赤金色的暴怒火焰已然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破碎的脆弱。
但那目光,却死死地丶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专注,锁在她布满汗水和泪水的脸上。
“……别……哭……”他极其艰难地丶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模糊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冰寒的气息。
那只抓住她手腕的手,极其轻微地丶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安抚意味,摩挲了一下她冰冷的皮肤。
这一下轻微的摩挲,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击溃了苏半夏所有的坚强!
巨大的委屈丶恐惧丶後怕,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滚烫的情愫,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
“混蛋……你这个混蛋……”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再也顾不上施针,俯下身,用自己滚烫的脸颊,紧紧贴住他冰冷刺骨的额头,“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萧承渊没有回答。
他紧蹙的眉头似乎因她滚烫的眼泪而微微舒展了一丝。那只抓住她手腕的手,力道缓缓松懈,最终无力地滑落,重重砸在冰冷的城砖上。
浓密的睫毛缓缓阖上,气息微弱,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寒毒最凶猛的爆发,似乎在她不顾一切的施针下,被强行压制了回去。
苏半夏瘫坐在冰冷的城砖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城垛。她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如同散了架,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但看着萧承渊虽然昏迷丶却呼吸平稳的侧脸,一股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劫後馀生的虚脱感,终于彻底淹没了她。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拂去他眉梢凝结的白霜。指尖冰凉,心却滚烫。
城下,追杀溃兵的蹄声渐渐远去,欢呼声也慢慢平息。凛冽的寒风卷过空旷的战场,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烟气息。
一轮清冷的丶带着血色的残月,悄然爬上东方的天际,将冰冷的光辉洒在尸横遍野的旷野上,也洒在城楼之巅这对依偎在冰冷城砖上的身影上。
月光如霜,烽烟未散。
城头月下,是劫後馀生的寂静,是无声流淌的丶浸透了血与泪的依恋。
她守着他,如同守着这北境最後的光。
而他,在冰冷的昏迷中,那只曾爆发出惊世力量的手,依旧无意识地丶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微微蜷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