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会想到宁大人
时大人的长女将养淮乡七年之久终于回平京,现下又要回柳州探亲,马车,御者都是配了一等一好的,衆星捧月般供着自幼体弱的时大娘子。
时漱雪不置可否,大抵魏茹银子和地契都吐出来了,也只能再抠一些出来,将将得一个关爱先夫人遗女的美名,聊胜于无。
她特别让小杏去提醒了自己要带见春出来的事情,遂见着了跟在美轮美奂的时府马车之後的一辆不起眼的小驴车。
看来魏茹仍旧是不长什麽记性的。
见春不愿换了时漱雪去坐颠簸的驴车,好说歹说一顿後才堪堪被打动。
时漱雪说自平京到柳州路程十日出头,万没有让见春再受这种罪的理由。
并且,她也不会坐驴车。
平京往柳州途经潘河,汛期水势浩大,船舶顺流日行近千里毫不费力。
只是潘河水道与柳州并不顺路,主要是朝着更靠正东边儿的那带富饶地方去的。
“二位小公子,前面可就靠泊县了,你们快收好行李,过了时这船可不等的。”
箱内只有一张老旧的桌子和床榻,与门外传入的声音一起在湍急的水流中晃晃荡荡,很不真切。
“好嘞!谢谢叔!”
高束长发的小公子朝头往外高喝一声,而後便轻轻拍了拍身旁的人,半蹲下唤她起来。
此人清瘦得很,一身麻布衣裳被腰带紧紧束在身上,更显得只有薄薄一片,像常吃的薄饼一般。
趴在桌上小憩的公子闻言不安地动了动,旋即缓缓擡起头,张开了眼。
“水路急得很,下次我们别搭船了。”
时漱雪被小杏搀着勉强支起身子,掩面咳了几声。
好一会儿时漱雪才缓过气来。
“这次是偷着赶时间出来,辛苦你也和我舟车劳顿。”
“我没事!”小杏见时漱雪站稳了,就腾出手去拿床上一早收拾好的包裹。
摇摇晃晃地走到甲板之上,空气中全是潮湿的林木味道,宽阔的水道两侧都是高大连绵的青山,冬日不秃。
“喏,那边就是泊县。”方才下到厢房去喊她们的大叔见二人上来便朝水面上一扬头,示意他们朝不远处的一个渡口看去。
“好勒!”
大叔绑好固定船帆的糙麻绳,用力拉紧了紧,又闲不住地搭话。
“不过你们去泊县做什麽?不会是去投奔亲戚的吧,那地方穷得很。”
“哈哈,”小杏拉了拉往下垂的包裹,“再怎麽穷也穷不过我们啊。”
大叔闻言啧啧摇头,“你看你这手干净的,一看平时就不是干活的。”
小杏低头看去,擡头搪塞两句笑话过去。
“放心,我们都是干正经水道的,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船头缓缓抵停在渡口,大叔哈哈两声,朝两人挥挥手。
“再见啊小郎!下次有机会再捎你们!”
宽大的船身在渐行渐远中渐渐变成了小小一片叶子大小,身前是广袤无垠的水面,身後便是传闻中的泊县。
“那大哥说的原来真是没错,”小杏又朝上拉了拉下垂的麻布包袱,“这泊县真是……”
小杏张了张口,後面几个字被噎了回去。
因为她看到面前有两个人相互搀着,也穿着像她和娘子一般的布衣。
只是他们的手要糙很多,暴露在空中,一道道的像是负责冬天浣衣的丫鬟手上会长的裂,又更深上许多,也不甚干净,是发灰发黑的。
她这才知道为什麽船上的大叔会说她们不像了。这样的手,即使在淮乡也是见不到几个人有的。
“不是听说东边富饶得很吗,怎麽还有这种地方。”
那两个乞丐模样的人朝远处走远了,小杏才敢小声地附在时漱雪耳边说起悄悄话。
时漱雪头晕得厉害,忍着喉咙里的不适回道,“一路过来看,大抵是县外山山水水太多,交通不大便利。”
小杏点点头,时漱雪声音本来就轻,前方还传来愈演愈烈的喧嚣声音,後面半句自然就听不真切了。
这是一个施粥的大棚,棚下人声鼎沸,热腾腾的蒸气飘荡着填满难得的没有人空隙。
“诶?”掌勺施粥的小孩见面前满是米粥的大缸上骤然投下黑影,呆呆地擡头,阴差阳错地,朝二人指了指身旁等候的人手中破了一角的一只瓷碗,“要自己带碗噢。”
“蠢货!蠢货!”
小孩被管事吓了一大跳,忙撒开腿朝外头跑。
管事也没有真要打骂他的意思,朝外头笑骂两句,很快又端着笑回头,双手交叉着横在身前,微微弯腰看向二人。
“两位公子大驾光临,鄙人真是有眼无珠,竟然没有前往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