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完颜烈带着医正赶回王府时,乐昌已奄奄一息,若不是萧令姿封住她的几处xue道护住心脉,完颜烈便会错过这最後一面。
医正面对这样无药可救的剧毒同样束手无策,只能给乐昌放了点血,让乐昌清醒些许,和完颜烈道别。
完颜泪看着脸色苍白如雪的乐昌,不禁忆起十年前初见她时,那惊艳的第一面,忍不住哽咽道:“是我害了你。”
乐昌用力在唇角扯出一朵微弱笑容,低声道:“王爷为了我冒犯郎主,实在让我于心不安,我死之後,丧仪从简,就近在观音寺火化了,不要再惹郎主不满。”
完颜烈听到乐昌担忧自己前程的话语,越发悲伤难过,“辞忧,纵然拿本王的半条命去换解药,本王也愿意,可恨那郭运已经跑了两天,踪影全无。”
乐昌望着完颜烈痛不欲生的表情,心里五味杂陈,“这十年来王爷对我百依百顺,辞忧心里十分感激,我想求王爷答应我最後一件事。”
完颜烈心碎道:“你还有什麽心愿未了,本王都应你。”
乐昌断断续续道:“我想死後陪着父皇母後,让阿圆带着我的骨灰,回汴京去。”
“好,我答应你。”
“多谢王爷。”
完颜烈心头剧痛:“辞忧,我一定会抓住郭运,将他千刀万剐替你报仇。”
乐昌握住完颜烈的手,最後对他笑了笑,不惜冒犯郎主带医正出宫,愿意舍弃半条命来救她,还要替她报仇,可惜他却是她势不两立的仇人。山河破碎,骨肉分离的锥心之疼,她永远都忘不掉。
十年的虚与委蛇,枕戈待旦,终于到了结束的这一天。她杀了自己,也留下了杀局要置他于死地。黄泉之下,他知道这一切,不知道会不会恨她。乐昌又悲又笑地阖上了双眸。
徐圆的眼泪早已在完颜烈回来之前流尽,她神色木然地看着乐昌倒在完颜烈的怀里,体内如同燃着一团火,烧到每一寸骨头在火辣辣的痛。
完颜烈抱着乐昌的身体,突然之间,仿佛整个心都空了。
他喜欢她宠爱她,却也防备她猜疑她,他知道这十年来,她在自己身边,并不曾真正开心过,奇珍异宝根本无法打动她,唯有见到阿圆的信,她才会露出欢欣的笑容。
他迟迟没有把阿圆接来,就是不想让阿圆分去她的爱,他只想让她眼中和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她最想要的自由和女儿,他都没给她,直到死前才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儿。
她和阿圆分离十年,团聚却不到十日,不知道死前是不是怨过他。
完颜烈神色恍惚地擡起头,看着跪坐在地上,满面泪痕,失魂落魄的徐圆。
她长着和她母亲六七分相似的脸庞,但是气质一点不像。这世间不会有人真正像她,这世间再无独一无二的乐昌公主,完颜烈万念俱灰,哑声问道:“我去宫里请医正的时候,你母亲可曾对你说了什麽。”
徐圆缓缓道:“她说,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男人,不是结发的丈夫,也不是嫡亲的兄长,而是王爷。”
完颜烈眼睛涩疼,低头良久无言。
徐圆哽咽道:“娘亲还说,她要让我带她回汴京,可如今汴京是刘玉的地盘,她想让王爷给我一副鱼符,以便到了大齐的地界,可以通行无阻。”
“本王会派人护送你们。”
徐圆含泪道:“多谢王爷好意,阿圆不用护送,有鱼符即可。”
完颜烈对连都道:“你去取一副鱼符来。”
既是乐昌最後的心愿,他不忍心违背,就当是弥补这十年来的亏欠吧。连都去三戒园书房取了鱼符,完颜烈递给徐圆道:“你回屋歇着吧,我陪你母亲说说话。”
有了此物便可以在北戎和大齐畅通无阻。徐圆握着鱼符走出寝房,回头看了一眼,完颜烈抱着乐昌,双眸赤红,低头不知在说什麽。
如果不是他,母亲就不会来到北戎,就不会自绝生路。她恨不得手持利刃,此刻就杀了这个罪魁祸首,可是想到母亲费尽苦心的布局,她终究还是掐着自己的掌心,把刻骨的恨意强忍下去。
乐昌去世的消息,传到檀汐的耳中,已经是傍晚。她从丽云堂回来,恰好碰见周时雍下值。
周时雍神色凝重,步履匆匆,一看便是有事发生的样子。
檀汐迎上前去,低声道:“是不是李徽毒发和郭运失踪的事爆出来了?”
“是。”周时雍停顿片刻,补上一句:“乐昌公主也中毒身亡。”
檀汐心头一震,难以置信道:“你说什麽?”
“今日完颜烈闯入宫里带走了医正,说是王妃中了剧毒,危在旦夕。我听到消息时,已经是午後,我方才去了一趟北天王府,门上已经挂了白幡。”
檀汐脸色一变,擡脚就往外走,“我不信,我要去看看。”
周时雍拉住她的手腕,沉声道:“你不用去了,门房说王爷悲痛过度,谢绝一切人登门吊唁。”
檀汐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她为什麽要这麽做?”
周时雍先是低头叹了口气,方才擡眸望着她道:“公主交给杨七娘的那封信封了口,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她最信任的人便是阿圆和你,她瞒着你们必定是因为你们不会同意她的做法,但我没想到她会服毒自杀。”
檀汐後知後觉那一天在长清宫里,乐昌为何会那麽失态,在李徽面前发疯,因为她当时已经抱了必死之心,她要把自己憋了十年的恨意都宣泄出来,因为,再也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