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郎君。”
桌案下,她猛地踩了他一脚,没有收力。
宋家用饭时极讲规矩,往常有秀儿在时,大家都是各吃各的,很少在饭桌上讲话,更遑论互相夹菜了。
她不懂他为何突然关照自己,还是当着张灵惠的面。
像是巴不得张灵惠不知道他们私底下勾在了一起。
昭昭异常恼火。
张灵惠待她极好,她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与宋砚雪之间的种种,能瞒多久便多久,最好永远不叫她知道。
否则,一旦他们之间的事情挑明,她在宋家会变得很尴尬。
不知张灵惠是否同意他们俩的事,但总归是无媒茍合,就算张灵惠喜欢她,只怕知道自己与她儿子搅合在一起,也会对她失望,进而産生厌恶。
同一屋檐下,擡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不想多事。
昭昭尽力保持镇定,踩一脚解气後就收了回来,然而小腿一紧,竟然有另一只腿挡住她的去路。
她低着头,看清一截雪白的裤腿。
想默默绕开,那只腿却像黏住了她,她落在哪儿就跟到哪儿,不大的空间内,她无论如此都没办法抽离。
对面张灵惠还在看这边,眸子里是深深的审视,隐隐带着冰寒。
昭昭顶着她的目光,心乱如麻,几乎把头低到碗里,半个身子趴在桌上。
她呼吸一紧,额间起了细密的汗珠。
饭桌下,宋砚雪两腿并紧,直接夹住她的脚腕,缓缓移动,能听见轻微的衣料摩擦声。
“烧椒太辣了?”
作恶的人扬起唇角,微笑道,“娘子怎麽出了这麽多汗?”
“我……我去厨房倒点水……”
昭昭猛地抽回脚站起身,桌上碗盘抖了抖,差点掀翻桌面。
“小心。”宋砚雪稳住翘起的桌角,也跟着站起来,“我陪你。”
“不用麻烦郎君,今日胃口不好,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昭昭深埋着头,转身往回走,虽极力稳住身形,逐渐加快的脚步暴露了内里的慌乱。
宋砚雪嘴角含笑,坐回原位,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
等女子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尽头,张灵惠忍耐到了极点,啪的一下放下碗筷,一掌拍在桌板上。
自家儿子她还是了解的,是个能不多嘴就不多嘴的,说白了就是怕麻烦。
哪儿见过他对小娘子和颜悦色,一会操心人家吃饭,一会操心人家喝水。
再回想昭昭,虽言语上很客气,但两颊通红,眼神飘忽,一脸的心虚。
“说吧,你们两个,到底怎麽回事?”
“就是娘看见的那样。”
张灵惠心口一跳:“哪样?你说清楚!”
宋砚雪擡眼,坦然道:“她心慕我,我亦有意,然後便水到渠成了。”
张灵惠虽没学过多少书,水到渠成的分量有多重,还是晓得的。
意味着二人越过了男女大防,有了不该有的关系。
宛如晴天惊雷,她怔在原地,半响没动。
这段时日因操心秀儿婚事,她过得浑浑噩噩,重心不在宋砚雪身上,因此忽略了许多他和昭昭相处的细节。
虽然宋砚雪领昭昭回来那日,承认两人发生过一些不合礼数的事,但他那时坦坦荡荡,全然没有一点染指兄弟女人的心虚,倒像是不得已而为之。
昭昭也是个守本分的女子,白日时常陪着她说话,与砚儿见面只点头示意,并不多搭言。
两人都是懂分寸,知礼数的好孩子,她万万没想到会彼此看对了眼。
如今回想起来,其实有诸多可疑之处,都被她暂时埋在心底。
昭昭发烧那日,是砚儿第一个发现,第二天还亲自替她煎药。中午吃饭时她听见他压抑地咳嗽几声,脚步也有些虚浮,她当时还以为是风大吹的,便没放在心上……
诸如种种,如万千银丝,逐渐连成一张细密的网,罩得她喘不过气。
两人只怕在秀儿出嫁之前就暗度陈仓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罪恶和愧疚,以及一丝不可言说的恼恨。
她想起那个如朝阳般灿烂的小郎君,不过几个月没见,再听到他的消息便是死讯。
自搬离宋府独户而居後,他们母子受尽白眼,外面那些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