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从她耳边飘过,却在她心底盘旋不去。
她忽然想起了年夏天。
一个闷热、浑浊、青春躁动却异常纯粹的夏天。
那年她参加高考。作文题目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
她写得很好,她一直这么相信。
她写了一个女孩,把自己唯一一次被母亲牵着过马路的记忆,移植给一个患有记忆障碍的孩子。她写得克制,不矫情,字句间带着压抑的温柔与克制的疼痛。
可她语文只得了o分。
作文,没有得高分。
老师评语写着五个字:“你太感性了。”
她从未争辩。成绩单下来那晚,她在阳台上一点点把它撕碎,拌进水里搅开。像把某种曾经笃信的东西——彻底搁浅。
她没有哭。
但她记得很清楚,在那晚的梦里,她把那段被贬低的记忆,送还给了另一个“她”——一个如果能被理解、被承认、可以继续相信的她。
或许,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赠梦”。
她把梦,送给了那个执拗、不知妥协的自己。
她吐出一口烟雾,缓缓坐到冰场边那张塑料椅上。风掀起她梢,耳边像有人在念信。
她低声自语,像是在对一个遥远的影子说话:
“我想把一段记忆,移植给一个人……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而是那个——如果没考砸、如果被肯定、如果继续相信自己的我。”
她抬起头,看着空荡荡的冰面,声音很轻,却直指心底:
“你还在吗?还停留在那张作文纸最后写下‘愿记忆,不被遗忘’的句点上吗?”
风无声掠过,吹动她指尖的火光。她将烟掐灭,用纸巾细致地包好烟蒂,郑重地装入随身携带的小信封。
信封泛黄,封面上写着一行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记忆未寄出
她站起身,又坐回,轻轻拍掉风衣上的冰霜。手指摩挲信封,没有打开,也没有打算再修改。
她知道,有些梦,不需要别人来收。只要好好保存,它就不会是被遗弃的东西。
她低声地,像念经,也像给记忆写信,一字一句念出那篇被否定的作文开头:
《假如记忆可以移植》
“我想把一个傍晚,移给你。
那是我六岁那年,站在斑马线前。
马路两边是人潮,天很闷,汽车像被捏住喉咙一样呜呜响着。
妈妈第一次牵我的手。
她的手干燥,带着洗衣粉的味道,很用力地握着我。
她没说话。
但在那一刻,我知道——我是‘被带着走’的。
不是被推着、不是被喊着,是有人用全部的力量,在护着你往前走。”
“我想把这段记忆移植给一个神经受损的孩子。
他也许记不住父亲的脸,不知道冬天第一个梦的样子,
但如果我把这个‘被人牵着’的瞬间给他,
他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惊慌?
是不是会知道,自己是可以被人带着穿越人群的?”
“那不是剥夺,而是一种温柔的创造。
是一场,记忆之间的交换。”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天色已暗,冰场上的光变得更加朦胧。她把信封收回风衣口袋,起身离开。
背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
那张信封还未寄出,但她知道,它从未被遗忘。
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寻找那种“确定感”——
而有些人,仅在某个微不足道的日子里,短暂拥有过它。
胡静低声读着信纸,语气轻得像风翻过一页旧稿,指尖停在那行字上:
“如果能移植,我愿让那段感受延长一点……再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