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静没催他,她只是安静地喝着自己的酒,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转着筷子——像在等一个少年,决定从哪里开始。
终于,马星遥开口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这两年,家里变得有点奇怪。”
胡静侧头,静静听着。
“我爸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声音很轻,“虽然严厉,但会陪我摆电路图,下棋。我小时候画错电阻,他会笑,说‘你这是在布阵,不是搞电路’。”
“但自从矿难那年回来,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桐山矿?”胡静低声问。
马星遥点点头。“年冬天以后,他变得不说话,什么也不修了。连电饭锅坏了都不动手,是我自己学着拿起螺丝刀拆的。”
“我妈后来调去省城。说是工作需要,但其实我知道,她受不了了。”
他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以前过节,全家在厨房包饺子、打年糕,挤得热热闹闹的。现在就剩一袋冻饺子煮上,连蘸蒜汁都懒得弄。”
“整个屋子就像……井底冒上来的冷气。”
胡静没说话,只是轻轻给他添了点酒。
“我也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他继续,“我爸有时候半夜醒来,坐在沙上呆,一看就是一整晚。我问他,他不说。连骂我一句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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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声音压得更轻:“我就想搞清楚,为什么那个晚上之后,一切都换了频道。”
“所以我开始学那些东西,电路、无线电、干扰解码……我不是为了拿奖,我是想找到答案。”
胡静听着,眼圈有点红。她没有打断,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就像小时候母亲轻拍睡不着的孩子。
“我懂。”她说,“我十二岁那年也不想回家。爸妈离婚,整屋像停电一样安静。我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电台,把声音调到最大,让自己觉得这屋子还有点活人气。”
“所以我明白你说的‘井’。”
“但星遥,不是你走偏了。是你的生活忽然切换了频率。”
“你一直都在原地。”
马星遥没说话,只是一口喝下杯中酒,仿佛那口里,藏着他没说出的所有问题。
门口的布帘被风吹得“哗”地响了一下,像是有人轻轻敲了敲这个沉闷的夜。
“有些大人,他们不说,是因为他们以为你还小,不懂。”胡静看着他,“但你如果再不说,他们就以为你不想听了。”
这句话像在他心口敲了一下。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抖。
那一刻,桌上没有复杂公式,也没有无线电频谱,只有一个男孩,终于肯承认,他很想问一句:
“你还是我爸吗?”
他轻声说:“谢谢你,胡姐。”
胡静笑了笑:“别谢。我不是‘知心大姐’,只是……我也曾怕过黑。”
“你现在怕光、怕声音,我懂。”
“你不需要马上搞清楚一切。很多事啊,不是用来解的,是用来陪着活下去的。”
马星遥轻轻“嗯”了一声,眼神像终于落地。
“那就从回家说一句‘我还在’开始吧。”胡静帮他披好外套,语气像暖炉一样,不急,却稳。
马星遥点了点头,嘴角抿了抿,像是笑了。
那是这个夜晚,他第一次真正松了口气。
胡静站起身,掏出钥匙准备取车,回头问了一句:“我送你?这么晚了,一个人走路怪冷的。”
马星遥没多犹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再说“没事”了,也不再逞强。有些话,晚说不如早说;有些人,站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值得你相信一次温暖。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龙庭国际小区。大门口的喷泉早就停了,玻璃外墙反射着天边残留的几点星光,映出一片安静的夜色。
快走到主干道尽头时,马星遥突然停住了脚步。
“姐。”
胡静回头,看到他站在草坪边,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不太想回家。”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不重,也没有什么少年人的情绪化,只是淡淡的,像一滴水落进心里。
胡静握着钥匙的手停了一下。风吹起树上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很久以前听过的一段旧录音带。
“你家就在前面。”她语气温和。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