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难之后】
自那晚以后,马翔也变了。
曾经的马翔,井下最硬的汉子,现场工程图张嘴就背,头盔擦得锃亮,喜欢讲笑话,喝酒就拍桌。
可自从那场“实验事故”后,他再也没提井下的事。
他连矿灯都懒得擦,回家第一件事是拔掉家里所有能声的电器——收音机、对讲机、老式答录机,全拆了。
有一次,马星遥看见父亲坐在沙上,对着安全帽呆。
那眼神,比夜班井下还要深。好像在盯着某个看不见的坐标。
没多久,马翔调去了煤炭研究所,说是“技术顾问”,其实是被“保护性转岗”。
而王江海更干脆,三个月内全面抽身,从矿井转投地产,一锤定音启动桐林商厦工程。
报纸上写着“响应城市化展战略”,只有少数人知道,他是在斩断某条线。
因为那场“矿难”留下的,不止是空缺。
是一条裂缝。
一条撕开现实与时间之间的裂缝,安静地、无声无息地,开始在下一代人的身上慢慢缝合,慢慢展开。
【量子幽灵·马星遥】
马星遥的书包里,从来装的都不是《练习册》和《满分作文选》。
他带的是《弦理论入门》,还有一大叠密密麻麻的手抄笔记,写得像密码,画得像地图。压得书包沉甸甸的,背着它,走路都直不起腰。
耳机里也不是流行歌曲,而是一段段科学纪录片的原声,英文快得像机关枪。别人听不懂,他也听不全,但他反复倒回去,一遍一遍听。
他不是“怪”,也不是“高冷”。
只是他早早意识到:
这个世界的规则,不止表面上那一套。
他必须去找那套藏在背后的逻辑。
一套能解释父亲沉默、解释那道蓝光、解释井下到底生了什么的逻辑。
从那场事故之后,他开始频繁做同一个梦——
梦里,三号井井底,一个圆形装置慢慢转动,像台卡壳的老投影仪。
金属缝隙间喷出蓝光,像水蒸气翻滚在空中。他看到父亲站在光的中央,对他张口说了一句话:
“别靠近。”
没有声音。只有嘴型。
梦总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后背湿透,心跳像在敲鼓。
【电焊侠·陈树】
那晚的记忆,陈树也从未忘记。
电话响起时,母亲刚端着一碗热汤从厨房出来。汤没洒,碗碎了。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听不懂,但他记得那一晚,家里没开灯。屋里静得像断了电,连空气都是冷的。
那之后,家里像被抽走了声音。
电视再也没打开过,空调成了摆设,热水器坏了没人修。
母亲不再唠叨,只在饭后盯着餐桌对面呆,像一直在等谁坐回来。
他学会了自己缝破裤子,自己包伤口,也学会了怎么从一个孩子,变成能独自过活的“男人”。
放学后,别人去补习班,他拐进学校背后的那条小巷。
巷子尽头,是老魏的维修铺——一间堆满电路板、旧电视、老收音机的小屋。灰多,灯昏,但能避风。
一小时八块钱,十点以后还有一杯热豆浆。
他就在那儿学会了电烙铁、拆机、焊板子。有次,他调试一台快报废的短波射机,无意间拧到了一个没人用的频段。
耳机里突然响起一串奇怪的声音——有节奏、有规律,像心跳,但更清晰。
不是杂音。
那是信号。像是某种语言。
他的耳朵一下子炸了,整个人从椅子上蹿起来,眼睛亮,心跳飞快。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声音,是父亲的。
穿过了时间,穿过了空间,从某个“别人听不到的地方”传来。
从那天起,他就扎进图书馆最冷清的一排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