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尘尽
◎就像是母亲那双眼,终于落到她身上。◎
黑夜沉沉,清原城已经陷入了一片寂静中,只在无名的小巷深处,时而传来几声狗吠。
不一会儿云影月移,繁星满天,璀璨的有些刺眼。
“。。。。。。你来了?”
昏暗的地牢内,柳眠掀起眼皮,虚弱地看了看前方缓步而来的黑影,光晕勾勒出她的身形,让人一时怔愣,模糊瞧不清。
柳华章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低眸去瞧,已经结成暗黑色的血迹黏黏附在地上,牢里的血腥味和阴湿像是一团雾般笼罩在这方不大不小的空间,让人感觉压抑,死寂,她与平常人家的娘子不同,自小养尊处优,生了一副漂亮无用的皮囊,被人狗一般圈养着。
如今老了,对这样出于自己认知之外的简劣环境,甚至有些生理性的恶心。
耳边的声音依旧如噩梦般粘腻。
“柳华章,你还敢过来见我?不怕我死了也要拉着你下地狱麽?”
柳华章离她三步之远站定,语气波澜不惊:“你如今杀不了我。”
“而我是来杀你的。”
柳眠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视线饶有兴味地寸寸碾在眼前这张年入四十老态不显的脸上,笑得眼里都有了泪,要不是两旁的铁链把她囚住,她的手指早就应该恨恨指着她的二姐。
“你有什麽资格杀我!”
她这些日子被酷刑折磨地已经没了人样,白色的囚衣全是血痂,一个个被刀鞭破开的伤口狰狞而可怖。
柳眠看着面前目光平静的人,低笑道:“因为我再怎麽样。。。即使用尽手段也得到了你,伤害了你,所以你恨不得我去死?”
柳华章觉得这个人非常荒谬,她擡眸望向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面部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她失态地指着柳眠,话徒然变得尖锐:“你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如何能说出这样的无耻之言!”
“为了争夺家産,从小对你好的大姐被你设计杀害,你违背了母亲的遗言!要不是大姐自小对你倾囊相授,你如何科举入仕,可坐稳家主之位後,你竟敢。。。竟敢——”
她语气颤抖,咬紧牙关,馀光看到一旁被齐整摆放的刑具,随手拿了个短刀。
寒光凛冽,刺入柳眠肩头。
看见那溢出的血,柳华章似乎终于冷静下来,她抹了一把脸上被溅上去的温热:“你竟敢杀了她。”
柳眠嘴里咳出一口血,莫名笑了,讽刺道:“她太良善,总觉得世界上都是好人,可是好人不应该当官。你懂什麽?!只有我才能带领柳家在朝堂站稳脚跟,她不配,我自小也用功读书,文武从不落後于她,凭什麽那个老东西的眼里只能看到她?就凭。。。她的爹是那老东西正夫吗?二姐,可你是我同母同父的血亲啊,你为什麽也要疏远我?小时候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可你还是更愿意待在她身边!你看看啊,要不是我,柳家能成为如今世人眼中的世家大族!!!荣华富贵全是我争来的,没挂冠之前,是我不得已给那些老东西当牛做马,伏低做小。。。。。。才有了先王一声‘爱卿’,你有什麽资格指责我?!”
啪——
柳眠感受到脸颊火辣辣的疼,眼底的光泽都有些扭曲:“你敢打我!”
“三岁,大姐在湖中奋不顾身救我,染上暗疾,自此体弱多病,只能以药续命,身为姊妹,难道不应该陪着她麽?”柳华章冷眼看她:“做佞臣小人不得已,亵。玩幼童,残害无辜,难道也是有人逼你的吗?”
“但我也是你的妹妹!!什麽亵。玩,这不能怪我,要怪,就要怪他们低贱,这是他们的命——这些人在这个世道生下来,本来就是来当畜生的,而我养着她们,这不比当畜牲强多了?”柳眠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看到她们害怕的眼神,就觉得被重视被看见被畏惧,就像。。。。。。
就像是母亲那双眼,终于落到她身上。
“三妹。。。。。。”
柳眠的眼睛一怔,忽然看向她,急切道:“你叫我什麽?”
柳华章收敛神情,眸底有些悲戚,话音却冷:“柳眠,你死不悔改,罪有应得。”
“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为何要将你的怨气撒在我身上,我对你虽少陪伴,却从未对不起你,要不是察觉到你的过界,我也不会去戏园唱戏,日夜躲避。”
这在当时,几乎让她成为城中人口中不学无术的纨绔。
“因为你和那老东西一样,更喜欢大姐,不过。。。。。。”
柳华章笑了,眸光有些晦暗:“可是你唾手可得不是麽,相比起她,将你的目光聚集在我这里,轻松,快乐得多。”
她闭上眼睛,笑得有些神经质,有些癫狂,很快流下泪来。
“谁让你。。。。。。比母亲更可怜我。”
“你该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