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杨泉探亲归来,往日那破旧的竹屋竟焕然一新。只见杨母正端坐在高堂之上,与几个人高谈阔论。
“杨公子,这是我珍藏的前朝孤卷,特意拿来送给公子您。”
“杨公子啊,我以前因为些许琐事冒犯过您,您可一定要大人不记小人过呀。”
杨泉耳边充斥着这些阿谀奉承的言语,他赶忙将杨母拉到屋外,问道:“他们为何对我如此恭敬?”
杨母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说道:“泉儿莫要担忧,娘亲不过是将你考取功名之事说与衆人知晓了。”
杨泉听闻此言,恼怒地说道:“入榜名单还尚未公布,阿娘怎能这般行事?”
“怕什麽,前几日你与周望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泉儿难道还想瞒着为娘不成?”
杨泉未曾料到,自己与周望酒後之言竟被杨母听去,而杨母还以此为由,大摆筵席,收受馈赠。杨泉倚靠着门扉,无奈地轻叹一声。
自科举结束,已然月馀,却仍不见官府发榜,杨泉心中不禁隐隐泛起不安,于是便恳请周望代他前去探看一番。
哪成想,再度见到周望之时,他竟是遍体鳞伤,一条腿也被人打断,卧于床上,难以翻身。
“周兄,你怎会落得这般境地?”杨泉惊问道。
周望双手用力撑着身体,挣扎着坐起,从怀中掏出一纸信笺,泣不成声:“我受杨兄所托,前往探查科举结果,怎料你的名次早就被朝中太守之子冒名顶替。我与他们据理力争,却被太守府的人打断双腿,扔出门外。若非遇到路过的同乡,恐怕我再也没机会与你相见了。”
杨泉接过信笺,只见信中威胁他莫要追究此事,否则必定引祸上身。
杨泉阅後,怒从心头起:“这世间难道就没有天理王法了吗?周兄,你且安心调养伤势,我这就前往太守府,讨个公道。”
“杨兄,切不可莽撞行事。”
但杨泉已然拂袖而去,对身後的话语充耳不闻,更未瞧见在他离去之後,周望脸上那充满嘲讽的笑容。
见杨泉离去,周望慢慢拆去身上的绷带,起身出门。
“你们有没有听说,杨泉进太守府了。”一人说道。
“难道是太守要招他做幕僚?虽说没能在科举里一举夺魁,可要是能进太守府,也算是步入仕途了。”另一人接话道。
“莫要乱说,杨兄是去太守府讨个公道的。”周望连忙说道。
那几人听了周望的话,看向他问道:“周兄难道知道什麽内情?”
周望走近这几人,悄声耳语:“杨兄怀疑自己科举的名次被太守府那个和他同名的公子顶替了,所以才前往太守府去探个究竟。”
“哈哈哈。”一人听了周望的话後放声大笑,“太守府的公子何等尊贵?人家可是世袭罔替的,哪用得着顶替他的名次?”
他这话引得其馀几人也哄笑起来。
“可惜杨兄空有其志,却无其才,我多次劝他用心研习苦读,他却全不放在心上,如今落榜,也是他咎由自取。”周望长叹一声说道。
“周兄不必惋惜,杨泉就是自作自受。”
周望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找个由头告辞离去。
杨泉的同乡们听闻周望所言之後,皆欲与杨家断绝往来,于是纷纷上门索要先前赠予的礼品。怎奈杨母早已将那些礼品挥霍殆尽,衆人便每日在杨家门前讨债。杨母不堪忍受这般羞辱,咬舌自尽。
杨泉进入太守府後,表明自己的来意,太守听了,顿时勃然大怒,取出天子圣旨以证清白,并且命令家仆打断杨泉的双腿,将他扔出府外。
杨泉双腿被打断後,一路沿街乞讨。待他回到家乡时,却得知杨母自尽的消息,心中悲痛万分。他为母亲料理完後事,便投身枯井之中自缢而亡。
杨泉投身枯井之後,怨念难以消散,化为厉鬼,吞噬过往之人,这便是不老泉的由来。
而周望与太守一家,都被厉鬼撕咬至死,死状异常恐怖。
杨泉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了,至于他是否真的被冒名顶替,谁也无从得知。
阮凝寒从杨泉的记忆之中醒来,目光望向那处残败的枯井,接着将井内近百具尸骨取出,妥善安葬。
墓碑前,阮凝寒抿了一口酒,苦涩难入喉,她凝视着不老泉,良久之後才缓缓离去。
“千载功名一捧土,往生途中罪业消。万里山河今犹在,诸君魂灵且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