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小心地伺候着茶水,一边集中注意力看邱待诏的动作。
“左耳垂…对,左耳垂!缺个小角!像是早年让什么咬…咬掉一口!”男子突然想起关键。
笔尖倏然落下,果断如刀!在左耳位置极精微地一顿、一折、一挑,一个残缺的耳垂轮廓瞬间定型,边缘带着锐利的断痕。
“鼻子呢?”邱待诏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鼻梁…不高,鼻头…鼻头有点圆钝。”
笔锋如游丝,墨色稍浓,清晰可辨。此刻,纸上虽只寥寥数处墨痕,却已隐隐浮出一个愁苦的男性面容
周锦绣探身,盯着那尚未成形的轮廓,呼吸也屏住了。
“嘴…嘴唇薄,上唇尤其薄,嘴角…两边都往下撇。”男子绞尽脑汁,一边又瞧了一眼周锦绣。
鼠须笔在清水盂中再次轻蘸,吸去大半水分。笔尖带着几乎看不见的湿意,在鼻下人中两侧极其微妙地扫过两笔。仅仅是两道极淡的、向下延伸的虚影,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意便扑面而来!
司昭看得眼睛亮,仿佛那无形的苦味渗出了纸面。
邱待诏手腕悬停,凝神片刻。
笔尖再次饱蘸清水,在纸上虚虚拂过,如同秋风扫过湖面。湿润的宣纸微微晕开,先前那些淡墨的、锐利的线条竟奇异地柔和、交融起来。愁苦的眉骨、残缺的耳垂、下撇的唇角…这些零散的碎片在水的调和下,仿佛血肉筋络瞬间贯通,一个面容愁苦、带着市井风霜痕迹的中年男子眉眼,在纸上凝聚成形!眉宇间那股沉沉的郁气,巳清晰显现。
“是…是这样,就是这样。”男子激动地指着。
周锦绣猛地站起,锦袍带起一阵风,他盯着画中那半张脸,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秋风卷过枯枝,出呜咽般的细响。
司昭双眼圆睁,定定地望着周锦绣手中的那张画像。原来一支笔,竟真能通幽冥,摄魂魄。她眼中浮起敬意,早没了自己先前的那一丝丝的傲气,司空道说得没有错,邱待诏不是浪得虚名,他的画下,人像精髓脱纸而出,但凭这一份技艺,就足以让她震惊不已。
邱待诏已缓缓搁下笔,他垂着眼,开始收拾纸笔。
“辛苦先生,能不能漏夜画好,酬金加倍。”
周锦绣急,画像画了一半,还有下半部没有画,怎么就收笔了?
“老朽今日累了,明日再说。”
邱待诏淡淡地,脸上带着不容商议的神情,然后自顾收拾纸笔。
周锦绣愣住,想再说一句,小厮来说王妃叫他立刻过去。周锦绣就不再说,叫管家送了他出去。
安王妃靠在大团牡丹花靠背上,微微闭着眼,听报信的人继续回话。
“舅老爷说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一时不能赶回来,叫公子先打点好,届时给送过去,都换成银钱,铜钱也备些。路上不好走,叫人跟车去,已托了安平镖局押车。太太那里依旧送银票,这个不变”
安王妃的身子坐直,打断他的话:“等舅少爷过来,你再细说。”
三哥那边来信,这事她得把周锦绣叫来商量。
周锦绣进来,听来人说完,略一思索,便说:“只是路途遥远,这么多银子上路,就算是镖局押送,也难免会出纰漏。那边最近可不太平,这样,我回头找通济和宝丰钱庄,问一问他们在大成那边可有分号?届时叫他们那边调银子,我们这边再把银票给他们在京里的总钱庄,让他们自己去调剂。银庄他们自己通常有押银车的人,路上的护送不用我们操心,三哥他们只管收银子就是,也省去好多功夫。”
安王妃一听,眉眼立刻舒展不少,连声催促他快去。
“今日我手头有事,明日再去钱庄。”
周锦绣说。
“你先去钱庄,等回来再去办你的事不行吗?交代他们去办,不成吗?你舅舅那边也催得急,等着回信呢。”
安王妃是个急性子,赶着把眼前的事情弄清爽了。
“我这事得去刑部,双瑞他们办不来,只能我亲自去。您放心,耽误不了事。”
周锦绣耐心和她解释。
“成,那这事你来打理。”
周锦绣应下,转身带着双瑞出门,到了门口,却打起闷雷来,路上看见正赶路的司昭,周锦绣就说上来,捎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