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啊。”林彻夜放下捏勺子的手:“我和老唐算是大学同学,但我们高中那会就认识了。”
热气腾腾的砂锅前,隋照不再动筷,而是注视着林彻夜倾耳聆听。
林彻夜屡了屡,道:“这事吧,可能得从我爸说起。我爸年轻时候就跟我爷爷不对付,也看不惯我爷爷的作风,从选专业到和我妈结婚,没一样顺过我爷爷的意,後来有了我,我爸才稍微对我爷爷服了些软,多少开始接手一点林家的産业,不希望我妈和我吃苦,但他一直有他的原则,我爷爷多给的他也不要,就守住自己接来的那部分。我和我妹从小跟我爸妈住在普通居民区,读的也都是公立学校,虽然我爷爷一直反对,可我爸才不睬他,一路忤逆。你一定在想,我爸为什麽这麽固执己见,不瞒你说,我小时候也不理解,直到我慢慢成人,才觉得这麽长大还挺好的。”
“听起来,你爸对你爷爷很执拗。”隋照搅了搅砂锅的热汤。
林彻夜吞了颗牛肉丸,咀嚼咽下,说:“我现在回首,我爸对我爷爷那样真算情有可原。我爷爷其实很喜欢我爸,连带着也特别喜欢我,在我小时候抢着领过我两年,结果那两年之後,我爸便再也不允许我爷爷插足我的生活了。你不知道,我爷爷的个性属于那种嚣张跋扈唯我独尊的类型,这就是为什麽我之前说过,我小时候性格差的原因。因为被我爷爷影响了脾性,于是我爸就执意要让我接受常规的教育成长,脱离我爷爷掌控打造的环境,所以我才没读过私立或者国际学校。”
“原来如此。”隋照了然地点点头。
“老实讲,我如今非常认同我爸的观念,若非我爸,我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盛胤。”林彻夜略带鄙夷的提示隋照:“就上回,夜店门口那傻逼。”
隋照忍俊不禁:“嗯,记得,拽走你朋友那个。”
林彻夜恶狠狠啃掉一串炸串:“说到他我就来气,他的破事可多了。上回我那朋友,宋予安,才是我高中同学,他与盛胤,哎,”林彻夜唉声叹气,愤愤不平,“孽缘,不提也罢。予安这种条件,什麽男人找不到,盛胤那傻逼根本配不上他,要不是他仗着家世条件横行霸道,予安才不至于落他手上,无处可逃。”
隋照将砂锅里的馄饨捞光,他神情变得平淡,语气听不出波动:“我看你好像对这位高中同学很上心。”
“我丶我这不是叫上心。”林彻夜不知为何,下意识急忙撇清,欲解释关系阐明真相:“是我对不起他,呃……就是我曾经伤害过他……哎呀我……”林彻夜两眼发花,自己究竟在说些什麽呀?一会对不起,一会曾经伤害的,怎麽越描越黑了?
隋照低笑:“这麽不好形容?”
“没不好形容……”林彻夜重新组织语言,道:“严格来讲,是我欠他。”
“欠他?”
“对,欠他。”
林彻夜喝了好几口汤,拿纸巾抹了抹嘴,一本正经叙说起高中时期的陈年旧事:“我和老唐认识,是基于我发小,我发小家和我们家算是世交关系,他高中读的就是国际学校,正好与老唐一个班,他两人又玩得来。而我读书那会,经常和我发小串学校门子,特别是高中,国际学校离这里还近,我们互相走动得更勤了,一来二去,我与老唐自然就熟识了。老唐後来跟我一所大学,是因为他成绩太烂,他家里索性不勉强送他出国了,就花重金外加托人,塞进了我读的那所大学,我不出去,主要是因为我不想丢我妹妹在国内,哎这些都是後话。”
林彻夜拉回主题道:“我同予安的事情,源于一场‘大乱战’。高中那会,我这所学校的校花,是老唐的女朋友,本来两人谈的好好的,哪知,有天老唐找到我和我发小哭诉,说自己被戴绿帽子了,一查,好家夥,那奸夫原来是盛胤。我发小和老唐,跟盛胤还有那天拿刀的白毛曲止非,在他们国际学校算是两拨势力,互不顺眼那种。当时老唐身上出了这档子事,我发小哪能坐得住,再加上我那会也是义字当头血气方刚的,我们便纠集了一帮自己人跑去掀盛胤校外的台球场子。反正那天我们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整个一群小年轻们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当时我呢,趁我发小他们拖住曲止非的空挡,抄起一把椅子就往盛胤身上砸,没想到,予安不知打哪冒了出来,生生替盛胤扛下了我这一击。事後我才知道,予安那段时间居然待在盛胤的场子给他打工,简直离奇到姥姥家!”
隋照放下餐具,抽纸巾擦嘴,感叹:“呵,你们一个个玩挺疯。”
林彻夜苦笑:“是疯,我这一砸,直接把予安砸进了ICU……”
“後来呢?”隋照问。
林彻夜往事不堪道:“後来予安昏迷了十多天,好在有惊无险醒了,虽然康健期长了点,但没落後遗症,只是我不仅在他额头永久性留了一道长疤,还耽误他错过了出国交流学习的面试会,甚至影响至他休学复读了一年。”
隋照忆起那天夜店,林彻夜向宋予安提到消疤痕的对话,想必就是源于此事了:“所以你觉得欠他。”
“是。予安成绩全校名列前茅,那会他是班长,在班里也很照顾我,还给我无偿补过课,我这麽一砸,相当于以怨报德,混蛋得不行。”林彻夜歉疚至今。
隋照显而易见道:“出了这事,按你爸的脾气,你恐怕也遭了不少罪吧?”
林彻夜垂头丧气的说:“那是相当遭罪,不过我也是罪有应得。当时我头回见我爸那样生气,那也是我最後一次受了他一顿最毒的打,还是被我爷爷拦住的,不然我铁定得搬去予安的隔壁床……校方那有我爷爷出面,把事情压了下去,保我没记大过受处罚。即便我爸很不情愿交给我爷爷去办,但在我的某些事情上,他却总是无条件让步。”
隋照注意到,林彻夜的眼眶些微发红。
林彻夜似乎强行咽下了某种情绪,想起什麽不甘道:“话说回来,予安送医院那天,我在医院走廊还结结实实挨了盛胤一拳,当时我失魂落魄追悔莫及,愣没还手,现在想想,他凭什麽资格打我?气人……”
隋照没忍住,无声地发笑。
“予安醒後,我们家上门赔礼道歉,所有费用我爸也全包揽了下来。好在予安後续恢复得很好,对我也不计前嫌,我们就一直维持不错的朋友关系到现今。”林彻夜低眸,抖出心里话:“其实那时候的事我仍耿耿于怀,觉得很对不起予安,害他没能出国,还休学复读,毁了大好前程,我後期一直试图补偿,想给他祛疤想资助他出去深造,但都被他拒绝了。後面我也想开了,不再过多打扰他,秉持只要他向我寻求帮助,作为弥补,我都会竭尽所能。”
刹那间,隋照仿佛又从林彻夜身上映射到,这人对待妹妹季暮晚时的那种感觉,他困惑且不适地再一次蹙了蹙眉。
林彻夜付完钱,与隋照走出砂锅店,去往地铁站。
“隋照,你不说说你以前的事?”半路,换林彻夜充满求知欲的问他。
隋照骤然止住了步子,行过头的林彻夜不明不白地又倒回人身旁。
结果隋照冁然一笑,再次迈动步伐,拉开距离推诿:“改天再告诉你吧。”
“啊?你也太不厚道了,光顾着打听我的……”林彻夜小有怨言地追赶上前。
两人原程返回停车场,上了车,林彻夜告诉隋照,还有下一场。
路途中,隋照询问:“这第二场,林小少爷是准备载我去哪?”
林彻夜却答非所问:“刚才的小店晚餐,隋总觉得怎麽样?”
隋照不虚此行道:“很好吃,下次可以再带我去。”
“您的满意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林彻夜不知打哪照搬来客服语录,又嬉笑说:“第一次请你吃饭,也不能太投机取巧,不然传别人耳朵里,还以为我林彻夜多抠门呢,只舍得请隋总吃砂锅炸串的。”
“哦?看来下个去处要矜贵不少。”隋照盲猜。
“哈哈,那倒也不至于。”林彻夜松油门拨下转向灯,“我看你在老唐山上的宅子里喜欢登高望远,现在这个点,恰好是这座城市夜晚最具风情的时候,我打算带你去个地方坐坐,来份餐後甜品,赏赏高楼夜景。”
不等隋照搭腔,林彻夜手机铃音高昂而起,他习惯性按下方向盘上的按键,车厢音响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喂?彻夜。”
林彻夜浑然後觉,自己的手机蓝牙是自动连接车子的,眼下,声音正值车内外放,屏幕挂着来电人的越洋通话详情,全权与隋照共享。
“喂?彻夜你听得到吗?”电话那端的人迟迟未见回应,还以为信号欠佳。
“啊,听得到。”林彻夜慢了好几拍才响应。
“能听见就行。”
“怎麽了,时过?”林彻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