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攻势如此迅猛,是因为我在着急。我要回去见他一面。我怕他心灰意冷了,我要去当面对他许下承诺,当面哄他,安慰他。
出发前,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我军大营前。
二十把长枪齐齐指向地上那个衣衫褴褛丶满脸脏污丶疲惫不堪的人。
亲卫说:“陛下,此人疑是南楚奸细,在大营外鬼鬼祟祟张望。”
“我只说一句话,说完便可以死。”地上的人开口了,声音沙哑。
我认出了这道声线:“夏风?”
“王爷让我给您带一句话。”夏风说:“他说,他快死了。”
这是近五个月来,我听到的,唯一一句来自于他的话。
可为什麽是这样一句话。
三天後,我来到了王府。
出发当夜,我突然心脏剧烈绞痛,不用任何人告诉我,我就知道他出事了,他一定是出事了。
果然,我看到了一个苍白瘦弱得……不成人样的小傻子。厚厚的被褥把他遮得几乎看不见了,他无知无觉地闭着眼,似乎永远不会再醒来。
瘦可见骨的左手手腕上,包着厚厚的纱布。
我上去抱住他。
太轻了。
一个成年男子,为什麽能轻成这样,瘦成这样。
他好冷,昏迷中竟也全身发抖。我颤抖着搂紧他,像过去那样揉搓他的肩背,可我的手竟然比他还冷。我连忙催动真气运转,将热量渡给他。
他太瘦了,後背和肩胛的骨头能硌手。双颊的软肉没有了,原本丰润贵气的一张脸,变得瘦削悲苦。他太苍白了,过去是白里透红的白皙,现在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唇瓣相贴的熟悉感让我找回了一些哄人的能力,我把他搂在怀里,在他耳边说着话。我把这五个月里信中的内容讲给他听,讲到夜深。
泪水从他眼角流下。
他连流泪都不一样了。过去他总是哇哇大哭,哭得惊天动地,就算是默默流泪也流得生怕人不知道,不停吸鼻子,拿手抹。而现在,他流泪得平静而绝望,如果不仔细看,不会有人发现他在哭。
“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回家。”我的声音很哑,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
他的眼泪更汹涌了。
我一点点吻去他的泪,帮他理好头发:“不哭了,乖。”
帮他擦了擦身子,我单手搂着他,另一只手在他後背轻缓地拍着,在他耳边哼了一曲草原上哄睡的民谣。
他渐渐昏睡了过去,蹙起的眉心松开了。
御风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
“信都找到了?”我看了一眼桌案,那里有厚厚的两沓信。一沓是我寄出的,另一沓,应该是他写给我的。
御风说:“那个小白脸借着职务之便,私藏了您和小王爷的跨国信件。”
“不出一个月,我便能接他走。”我说,“等他一离京,你就去把那人做掉,事了後迅速离开,赶往前线。”
我顿了顿,摸了摸怀里人沉睡的侧脸,说:“嘴闭紧,别让他知道。”
“是!”御风立刻道,又疑惑地说,“为何不让小王爷知道?他也恨透了那人。”
“这种事情没必要让他知道。”怀里人不安地动了动,我轻抚几下他的後背,他便又沉沉睡去了。我在他胸口揉了揉,叹息道,“他这里,软得很。”
那些背叛过丶伤害过他的人,哪一个不是仍然活得好好的?“还有那一个人。”我给小傻子暖着腰背,放低声音说,“现在皇後罩着,不好动。等楚彦掌权,必会逐他出京。留几个人在京城,一有消息,立刻出手了结他。你亲自做。”
御风应下,又问:“夏风呢?”
我沉默片刻,说:“他先留着。”
小傻子睡得很不好,安睡的时间很短,一夜呓语不停。我在耳边哄他,吻他苍白干裂的唇瓣,按揉他的身体,他便会短暂地安静下来。
睡梦中,他很轻很轻地蹭了蹭我的脖子。
我的眼睛立刻又湿了。
不是最爱蹭我丶一天要蹭许多次吗?那麽熟悉的动作,为什麽做得如此小心翼翼。
他那双养得极好的手,现在生满了冻疮,红肿破皮。我握着他的右手,细细地抹药膏。他会痒,会想去挠。我在他耳边低声哄他:“乖,阿翊最乖了。”他便不乱动了。
喂他喝了三天的药,他的脉搏渐渐有力起来,脱离了危险,最多两日便能醒过来。
我和他说话:“你能听到我,对不对?你现在身子很虚弱,经不住长途跋涉。等你醒来养好身体,我们就回家。”
他仍在昏迷,右手指尖略微颤动,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我的话。
我留下他送我的剑穗,带上他写给我的信,回到了前线。
当夜,二十万雄兵倾巢而出,向南楚发动总攻。我军势如破竹,南楚节节败退。
十日後,南楚皇帝亲发国书,请求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