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然没有多麽想活下去。可是此刻,我觉得我至少该为了他多撑一段时间。
如果一段时间後我仍想求死,我会远远地离开他再死去。
有了求生的念头,我的身体便恢复得很快了。清醒的时候,我会默默地看着他。
他不会穿衣服和束发,需要下人伺候。他喜欢养花,会亲自给花浇水,擦叶片。他喜欢看连环画。喜欢吃绿豆糕。他不喜欢苦的。他很容易脸红。
看得越久越多,我发现了他的一些小癖好。他的手指总是要抓着些什麽,或是腰上的玉佩丶穗子,或是袖口,或是床单。不抓着东西,他好像会浑身难受。
有许多次他似乎想来抓住我的手,可不知道为什麽又没有抓。他都伸出手了,又掩饰地咳嗽一声,缩了回去。明明我昏睡的时候,他日日握我的手。
我很快就好起来了。
他要入宫复命,走之前犹犹豫豫地看着我。他担心我会再次寻死。
我说:“我等你回来。”
他立刻眉开眼笑,压根没想过我有没有可能是在骗他。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也都是这样。从来不愿意去考虑,别人是不是在骗他。
他走了。
我很自然地又一次想到了寻死,可念头只是一转,便被我压下去了。
我答应过他等他回来。
从这个时候起,我便养成了对他履承诺的习惯。越往後,我越是一丝不茍地履着每一个承诺。
他那麽傻,那麽好骗。我得尽全力地对他坦诚丶忠诚,让他知道真正的诚意是什麽样的,提高他内心的标准。免得以後坏人对他勾勾手,哄两句,他就被骗走了。
比如他故事里那个姓许的。
当然,这些想法是以後才成形的。
我当时只是想着履承诺,便坐在窗前等他。
一下午,我没有等到他,却等到了宫里的旨意。鸿胪寺下令解开了我腿上的锁链,态度也恭敬起来。
我不知道他付出了什麽代价,只知道他此时应该会需要我。
所以我去接他。
我在宫外等到了他。他和我对视,眼里是铺天盖地的软弱和委屈,他又哭了。
怎麽我好像总是会把他惹哭。
我扶他上马车。他走路打颤,全身发抖,原本红润的脸此时一片苍白。他靠在我怀里掉眼泪,却还哽咽着说,跟他回家。
他是为了我,才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他本应在香风软雾中品茗赏花,却因为给我求情,在深秋寒殿中跪了一夜。或许还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交换筹码。
他很冷丶很痛丶很累,虚弱地缩在我怀里,紧攥着我的衣服。他闭着眼睛,黑长的睫毛上挂着泪滴,像极了温室里的娇花。
我抱紧他,希望他能好受一些。
一路沉默,马车颠簸。我在想为什麽会有这样的人。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执着至此,为了一次并不惊艳的初见搭上所有。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在他之前没有过,在他之後更没有过。
下马车後,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要活下去,在他身边保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