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
暮霭被晚霞染红。
茕茕独立的梧桐树,枝桠托着块洁白幕布,点点金黄的叶脉,在朦胧荧光中泛着琉璃色,像淬了蜜的甜果。
并立在一起的椅子投影,被馀晖拉长,置身其上的剪影,像在若有似无地亲吻。
旧电影的序曲映上幕布,随着缓缓响起的旁白,开始生动鲜活。
「谢谢我的小耳朵,我的小可爱。感恩你归来,感谢你爱我~」
笔触略显生疏的简笔画,却因为漂亮的手写字,得人青睐。
因为亲历过,邦尼了然眼前略显粗糙的画是纪实。回想起自己那天画的龟,以及身旁人睡得跟猪一样沉的模样,邦尼笑声揶揄,“睡得香吗?”
艾米并无不好意思,“特别香,我还记得我那天正要去捡钱,被你打醒了。”
“我打错了?”邦尼哼问。
艾米嬉皮笑脸,“没有,该打。平时每次睡着都梦见你,只有那天没有,梦可能在提醒我你回来了。”
”哦。”邦尼转头去看别样的洪湖谷,春和秋还真是两副模样。
知她不信,艾米挪动身子,靠近她正色认真。
”其实,上次你说我没有你睡得着,对也不对。因为我睡觉一直都有你。你刚出国那会儿,我好久好久睡不着,褪黑素都不管用。有次困到极致睡着後梦见了你,之後我暗示自己可以在梦里见你,慢慢没有入睡困难,再後来打工不停,可以走哪都睡。”
邦尼回头,在她眼底里看到了热烈和真诚,也看到了遗憾。
玩着轮椅来洪湖谷的路上,邦尼就隐隐猜到洪湖谷一行,大概不是故地重游那麽简单。
抵达熟悉的老榕树旁,看到的除了同个位置同个模样的帐篷和画板,还添许多精心装扮的物件东西。她也彻底明白身旁人开门见山的那句“冷静清楚”,是什麽意思。
已知中的未知,充满期待,却只需静静等待。
“累吗?以前。”邦尼问。
艾米平静叙述,“很累很累,累得我只有一半时间在想你,我洗过盘子,做过服务生,街头卖唱,我能干的,有钱挣的我都干,混会的技能也不少。”
“那…你怎麽不找我呢?”邦尼心尖碎疼,还是问出了她在意的点。
“小耳朵,也是因为我自己去赚过钱,我才没胆子去找你,钱真的好难挣。以前我花的每分钱都是妈给的,她比我更累。直到带你出国,她都没有指责过我一个字。”
沉重的事过去再久,想来还是无法心安理得,艾米低头无奈笑了下。
“你出国没多久,我赚够了机票钱,打电话给妈说想去看你,她喝了酒才说了几句自己的难过···所以,我没脸去打扰你们,并不是不想你,更不是不想去。後来,知道他骗了你压岁钱,我特别崩溃。”
朱江始终是横在她们之间的抵牾,艾米握紧拳头又松开,“可惜他死了,我连个说法都讨不了。如果你知道我缺钱,我不想···活成他那样。”
有些话无法言说出口,但答案她们心知肚明。
只不过是邦尼过不了心里的坎,因为自始至终,她的姐姐最先考虑的都不是她。
”我自己···”
虽说她很早便学着投资赚钱,可她赚的钱,论到底是尹悦给她提供的起点。邦尼话到一半又收住声。
两难的事,曾经耿耿于怀,但未来更重要。邦尼呼出口浊气,闷闷道:“算了。”
艾米之所以说自己冷静清楚,也是因为她看见了邦尼心里的介怀。
被看见是爱,不忽视是爱的表达。
艾米端正坐姿,认真道歉。
”对不起。那些是从前我的理由,但并代表我没错,事情有很多处理方式,最优解并不是逃避,以後我会想办法去解决问题,我解决不了的找你一起,我的小耳朵长成了很棒的大人,也会带我变成很棒的人。”
目的不是忆苦思甜,自然不愿搞得太压抑。言罢,艾米又欠欠嬉笑开口。
“其实,有件事挺神奇,我刚搬来Z市,觉得世界塌了,每天垂头丧气,楚阿婆见我说了句,多笑会涨福气。我思想其他事做不了,但笑简单,我开始改变状态。你生日那天,我还想我攒的福气快要让我还完债了,再攒攒可不可以换你回来,结果你真就回来了,这算不算顶级宿命感?”
“算你不要脸,”心底的酸被甜撵走,邦尼由心而笑,然後瞥向幕布,“继续。”
避之不谈的过去被细细道来,每件倾诉中的小事,都由简洁的画和文字复刻了遍。
十三年很漫长,两个小时弹指一挥。岁月跨过长河,娓娓与现实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