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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迦巴瓦（第2页）

苏言为什麽那麽执着的一定要来到这里，为什麽一定要看到南迦巴瓦峰，其实直到来到拉萨之前顾宸还并不知道，他只是以为苏言喜欢这里，想来便来了。可直到在八廓街看到朝拜的那些人，直到他想起外婆曾带他去为母亲祈福，他才恍惚想起，某个夏天，苏言坐在他的卧室里翻看那本《走进西藏》的时候，指着南迦巴瓦峰问自己：“为什麽这一页下面写了一个日期”

顾宸当时接过书，愣了愣，然後回他：“妈妈那时候刚刚确诊，在住院前，她说带我西藏旅游，所以就买了这本书，她当时问我最想去哪里，我说是南迦巴瓦，这是我们计划出游的日子”。

後来母亲病的越来越重，还没来得及去，母亲就住院了，再後来母亲去世，这个小插曲他早就忘记了，小小的少年光是承受母亲即将离开的痛已经是极限，哪里还会分出心思去记住要去旅行的事情。

此後经年，他再没有过什麽旅行的经历，那段和母亲的约定像是被他故意尘封了一样，锁在记忆深处，可是苏言记得，他始终记得。可他当时为什麽想去南迦巴瓦来着，他不记得了，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苏言一晚上都睡得不是很好，他半夜快十二点的时候醒来了一次，站在窗口看了看夜色，外面还在下小雨，明天会晴天吗？过了一会，他又爬上床，耳边响起手机解锁的声音，十二点整，他低头吻了吻顾宸的额头轻声说：“28岁生日快乐，哥哥”

早上八点，两人睡到自然醒，去街上吃了个早饭，才慢悠悠的又拐回民宿，司机师傅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还是接他们来民宿的那个黑黑胖胖的大叔，见两人出来很热情的替他们开门拿背包。从拉萨到林芝大概需要六个小时，一路上两人都在聊天，没什麽特别有意义的内容，想到什麽说什麽，很轻松很自在。

黑胖司机是老熟人了，时不时的插两句嘴，说：“你们兄弟俩感情蛮好”

顾宸正想说什麽，苏言抢先一步道：“是，我哥哥从小就惯着我”

说完他看向顾宸挑眉一笑，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这边的民风淳朴，太刺激的话还是不要吓到大叔了”

顾宸笑了笑，也就任由他去了。

胖司机和他们说，这个季节是很难见到南迦巴瓦峰的，尤其是日照金山，因为是雨季，所以只能靠缘分。苏言也有些担忧，但是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又对胖司机说：“能看到，我们一定能看到”

胖司机也笑，说：“也有可能哈，你看这会子天不下雨了，林芝可是连着下一周的雨，也许你们有缘”

车子开到目的地是下午五点了，住处位置很好，坐在院子里就能看到南迦巴瓦峰，酒店老板和他们说：“你们运气好，这几天下雨，有的人来这里等了一周就为了看看它的样子，都没看到，这山尖尖上的云也是下午的时候才散掉的，能看到个山尖尖也是你们有福气。”

苏言听了这话异常的兴奋，转过头对顾宸说“听到了吗，我们很有福气”说完他又转过头去看山，嘴里轻轻念着什麽，顾宸没听清。

去房间放了东西，休息了一会，苏言就拉着顾宸去院子里等落日。

“哥哥，你知道吗关于南迦巴瓦峰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故事”

顾宸很喜欢听苏言给他讲这些故事，于是侧过头去看他，示意他讲给自己听。

“你看那边，能看到吗，哦，或许看的不是很清楚，那是加拉白垒峰，它和南迦巴瓦峰隔江而望，相传很久以前，加拉白垒和南迦巴瓦两兄弟被上天派去镇守东南。弟弟加拉白垒武艺高强，身材健壮，个子也越长越高，哥哥南迦巴瓦非常嫉妒，很担心弟弟超过自己，便在某夜月黑之时设计杀害了弟弟。为了不让弟弟复活，哥哥还将他的头颅割下，丢弃在米林县境内，化成了德拉山。上天知道此事後大为愤怒，为了惩罚哥哥南迦巴瓦，就让他永远驻守在雅鲁藏布江边，一直陪伴着被杀害的弟弟加拉白垒。所以现在加拉白垒峰顶部比较平坦，成为了一座无头之山，而南迦巴瓦自知罪孽深重，遂常年躲在云彩後面羞于见人。”

在藏地，几乎每一座山川河流都有一个故事，为这片土地渲染上神秘又神圣的色彩。

“所以这就是大家说的南迦巴瓦峰很难见到的原因”顾宸说“很有意思的故事”

久远的记忆在一瞬间冲破时间的禁锢，顾宸突然想起来，当初他为何会想要来看南迦巴瓦峰了。耳边苏言的声音还在继续，“是呀，所以在藏地，人们都说南迦巴瓦峰，十人九不遇，能够遇到它的庐山真容，那一定是被上天眷顾的人，看到日照金山的那一刻，许的所有愿望都会实现。”

是了，他为什麽想去南迦巴瓦峰，因为看到雪山的人都是幸运的人，看到日照金山时许的愿都会实现。他想成为那个幸运的人，留住妈妈，他想去许愿，让妈妈快点好起来。他想起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傍晚七点三十分，太阳即将沉没于地平线，馀晖如金色的织锦在天际蔓延，而不过转瞬的时间，雪山上所有的沉厚的云幕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巨手猝然撕开！天神彻底揭开了面纱，刹那间，万丈霞光如熔化的赤金，从高天之上泼洒下来。那雪峰嶙峋的骨骼与坚毅的肌理，瞬间被点燃丶被渗透丶被熔铸！整座山体骤然焕发出一种近乎神迹的赤金光芒，仿佛天火炼就的巨碑，凛然矗立于灰蓝的天幕之下。

“哥哥，快，快看，日照金山，出现了，真的出现了！”苏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几乎是尖叫着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顾宸也站了起来，脚步不受控制的向前方迈了一步，他想靠近，再靠近一点。

顾宸就这麽静静地站在那里，出神的凝望着，这一刻，万物静止，时间凝固，唯有那辉煌的金色在蔓延，仿佛上古的梵音正以光的形式诵唱。此刻的南迦巴瓦不再是一座山，而是一尊显圣的巨神，以绝对的光明，向尘世宣告它的存在。

苏言不知何时退到了顾宸的身後，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个让人想流泪的瞬间，他低头看了看照片，收起手机，又进屋了一趟，然後才又走到顾宸的身边，轻轻牵起他的手。

“你看，我们是很幸运的，雪山会眷顾虔诚的信徒”

顾宸回头看他，金黄的霞光照映在苏言的侧脸，映出他眼里闪着的细碎的光，馀光向後，桌子上放着一个并不很大蛋糕。

苏言的眉眼弯弯的，嘴角的笑看的人很温暖，他走过去拿过蛋糕捧到顾宸的眼前，这才看清，蛋糕的上面画着熟悉的画面，那是苏言第一次过生日时送给他的蛋糕，顾宸牵着苏言，身边还有小七，如今绘画的笔触更成熟了，画面里的小孩子变成了手牵手的两个大人，小七的周围还围着三只活灵活现的小猫。

“咔哒”蜡烛被点燃，迎着晚风轻轻摇曳。苏言笑着看向他，“生日快乐，哥哥，许个愿吧！”

那一瞬间，年少时的遗憾，那些无望的祈求，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回应，雪山并非无情，神佛或许也真的存在，日照金山的那一刻，他终于愿意相信，这是雪山对虔诚者最慷慨的啓示——在最深的暮色里，它赐予人间最炽烈的希望。

于是，在28岁这一天，在神山脚下，他终于再次点燃了他生命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