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言言”。
多麽礼貌而冰冷的称呼啊,可苏言却觉得它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生生割开他的心。
没人知道,他曾经是如何无数次的幻想与他重逢的场景的:
苏言以为,重逢时,他或许会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摸摸自己的头,说“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言言?”
他或许会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眼睛,满怀歉疚的对他解释当初为什麽会离开那麽久,也许自己会对他发火,甚至给他一顿拳打脚踢,但是大概率不会真的用力,然後再理所应当的原谅他;
他或许还会给哭成大花猫的自己一个熟悉的拥抱,然而到那时,耳边会响起一道他熟悉的,令他格外安心的,清冷中又带着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温柔的声音,说“还是这麽爱哭”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
现实是,他只是站在那里,用最平常不过的社交礼仪,说了一句“好久不见”。这种彻骨的疏离和冷漠,苏言曾经只在顾宸对待旁人时见过,如今,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一瞬间,苏言心里积攒了十年的千言万语丶委屈丶思念丶…所有汹涌的情绪,顷刻间化为冰冷的灰烬,堵在喉咙里,压的他喘不过气。
“哈哈哈,看来是太久没见,太高兴了!”威尔逊教授善解人意地笑着,拍了拍苏言的肩膀,试图缓和气氛。
苏言这才稍稍回神,胡乱的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颤抖着伸出手,十指相握的那一瞬,是记忆里熟悉的微凉,泪腺脆弱的不堪一击,苏言又没出息的落了两滴泪,于是他赶忙抽出手,低下头,带着浓重的鼻音低声说:
“好…好久不见…宸…顾宸。”
威尔逊教授显然把这当成了喜极而泣,热情地提议:“真是美好的重逢!不如我们一起……”
“感谢您的邀请,威尔逊先生。”顾宸先一步开口,打断了教授的话,“不过很抱歉,我下午还有重要的工作安排,就不打扰二位师生叙旧了。您的论谈结束後,我们再联系。”他的目光转向苏言,沉默了几秒。那短暂的停顿里,似乎有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最後,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联系我。”
说完,他没有再看苏言一眼,转身,径直离开了房间。那关门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像是一记重锤,敲碎了苏言强撑的镇定。他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般,猛地追了出去。
“顾宸!”他冲出门,在走廊里喊住了那个即将消失在转角的高大背影。
顾宸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回头,苏言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没那麽哽咽
“你…你还好吗?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你的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苏言就站在他身後半米的距离,绞紧的双手出卖了他的紧张
安静的走廊只能听到苏言此刻过快的呼吸声,长久的沉默让苏言身上渐渐附上一层薄汗,良久顾宸转过身,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闪躲,下一秒,他笑着说“我很好,已经没事了,谢谢关心”
不知是那句话刺痛了苏言,他突然声音大了起来“我们之间,已经这麽陌生了吗”
顾宸的表情很难明,那浅淡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讽刺的复杂神色,他看着苏言,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十年,确实很久了,不是吗?”
随後他继续开口道“苏言,很抱歉,当年欺骗了你,我向你道歉,如果後续你在海市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他的话很诚恳,眼神里却并没有什麽抱歉的意思,这让苏言心又跟着一痛。
紧接着顾宸又低头看了看手表“抱歉,我还有工作,名片上有我的联系方式,有时间我们可以再约。”
苏言没有再阻拦他,任由他离开,只是静静地在走廊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他这才低下头,第无数次看向自己手上的那道熟悉的弯月形疤痕,就仿佛像道沉默的年轮,一瞬间回忆的闸门轰然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