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衣这才想起,她此次是怄气逃了父亲的禁足出门,蓬莱药师新配的药物没来得及带走。
痛楚如潮水,一波更比一波剧烈。叶雪衣不及后悔,哆嗦从怀中摸出常用的止痛药丸。光滑的瓷瓶从汗津津的掌心中滑脱,滚落掉入崖下无边无尽的浮川弱水里。
叶雪衣眼前一黑。这……
好吧,随便了,毁灭吧。
施颂真破罐破摔:“敢问,您是哪位尊神?”
少年道:“吾乃玄溟神主。”施颂真似乎从来没有过一次,哪怕是一次,被奚长离坚定地选择过。
即便两人有婚约在身,即便几十年的朝夕相处,奚长离也不曾对她流露过丝毫的偏爱与动心。
每逢外出任务时遭遇危险,奚长离的剑锋总是第一个护住别人;师弟妹受伤,奚长离不惜亲自舟灵力为其治疗;施颂真数次因经脉逆行而疼得几欲死去,想借他一口纯阳之气缓解痛苦,却还要被他凛然训上一句“不知羞耻”。
若非施颂真修为不俗,只怕不知死了多少回。
有时候施颂真也会耍赖,会生气,会揪着奚长离的衣领质问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主动提亲的是他,冷冰冰不理人的也是他,怎么好赖都让他一个人占全了?
可不管她如何闹,奚长离始终只是神情淡淡,好似没有什么东西能在他眼底掀起半分波澜,不修无情道,却胜似无情道。
施颂真曾为他这种处变不惊的冰雪之姿痴迷,如今冻久了,方知心伤。
可只要奚长离主动与她说上一句话,她便忘了该如何生气,一颗心总不受控制地朝他飞去,如入漩涡,自甘沉沦。
入昆仑多年之后,施颂真偶然间听一个看不惯她出身的内门弟子说漏嘴,才明白奚长离当初决定和六欲仙都结亲,是奉师命不得已而为之。
他并不喜欢施颂真,只是师尊让他如此,他便如此。
但那又如何?
施颂真逢人自带三分笑颜,好似万事不挂心,素来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
昆仑仙宗的人瞧不上她,她便在宗门比试中将他们一个一个打趴下;奚长离不开窍,她便磨到这块寒冰融化为止……
直到此刻,她眼睁睁看着奚长离再一次舍弃了她,将她抛弃于魔物的杀阵中。
她方知自己错得离谱。
一甲子的陪伴,北境孤身浴血的四十个昼夜,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玄溟神主……“扑哧——”
长剑再次穿透了林墨芝的身体。
而他所持利剑则被轻巧避开,没能伤到林水御分毫。
林水御拔出长剑,鲜血瞬间自胸膛处喷涌而出。
他甩去刃上血迹,嫌恶地踹开林墨芝,怒道,“你竟敢弑父?!”
林墨芝仰躺于地,鲜血不断从口中呛咳而出,与干涸的血泪混合在一处糊了满面,几乎看不清神情。
身体愈发冷了,他已经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仅有飘忽的意识还在强撑着。
早已视线模糊的眼前闪过无数画面——
“阿芝,来娘这里,让娘抱抱。”
“儿子,过来,让爹亲一个。”
“阿芝,你娘她疯了,小心伤到你。”
“阿芝,这是司姨,将来会是你的新娘亲,喜欢吗?”
“失去灵根的滋味好受吗?从今日起,你就是一个废人了!”
“阿芝,若你愿意每月提供心头血,我便让你每年春节时去见你娘亲。”
“我这个儿子,听话又好用,也算我这么多年没白生养他。”
“大哥哥,你的眼睛会好吗?”
“少爷,你悄悄告诉我愿望,我帮你写吧。”
昭昭云端月,此意颂昭昭。
他已经浑浊的眼睛环视四周,最终落在冷眼旁观的施颂真身上。
她眉尾处那道曾经鲜血淋漓的伤疤,如今已浅淡得几乎看不见,那个会喊他“少爷”的天真小姑娘似乎也随着那道疤痕,再也寻不见踪影。
但看着这张曾被他一遍遍在心中摹画的脸,他竟提不起一丝恨意。
恍惚间他觉得,这些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罢了。
只要闭上眼再睁开,就能再见到娘亲、阿真、绿漪和许昌了·······
林墨芝断了生息的瞬间,距飞真城万里之隔的玄霄宗沉流峰内,闭关许久的剑尊睁开了眼睛。
施颂真搜寻记忆,据三界典籍记载,九天之上好像是有这么一位真神。
“传闻中玄溟神主飞升已逾千年,身高二丈,黑面短须。而且……”
而且那是位得道的真神,额间神纹应是金色,而非红色才对。
怎么看,都和眼前这位不太像?